几年不见，解老爷子还是精神矍铄，快八十岁的人了，头发还没全白，腰杆子也笔直。
逢霖没想到会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境下相见，猛然后退一步，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刚才心里酝酿起的勇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恨不得现在就捂着脸落荒而逃。
就算逢霖心里很清楚解景和是罪有应得，可她依然觉得在解老爷子面前颜面无光，自己好像就是害死他孙子的凶手。
解老爷子也看清了是逢霖，几年的时光没有在逢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岁月对他们都很仁慈。
“解...前辈。”
逢霖还是没喊出“解爷爷”这句称呼。
“有话就上来说吧。”解老爷子的态度不冷不热，也没再说要帮逢霖拿东西的事情，自顾自的上楼。
逢霖弯腰先拿起西洋森和酒，准备跟在解老爷子身后，听见老爷子发话了，“东西就别拎上来了，这些高档玩意儿以前景和也带回来过很多，我命贱无福消受。”
“解前辈，特地给您买的。”
解老爷子头也没回，已经走到了二楼的位置，扔下一句话，“你要是非要把东西提上来，就别怪我不然你进门。”
解家虽然凭着一手医术声名卓著，但解老爷子依然居住在很多年前医院分配的房子里。
老式防盗门都锈迹斑斑了，但屋里却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收拾的很利落，房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和逢霖当年来的时候一样，没变过。
逢霖试探着去烧水，给老爷子沏茶。
解老爷子没拒绝。
她恭恭敬敬的捧着茶杯放在老爷子面前，落座，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解老爷子先发话了，“我是称呼你逢小姐，还是叶二夫人？”
虽然老爷子看着和普通的老人别无二样，但这么多年的从医生涯，他救治过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自然有一套极其强大的人脉网。
逢霖身上的这些变故他知道也正常。
“我和二爷...我和沐阳没成婚。”逢霖回答。
解老爷子眼神在她小腹上扫了一下，“带着遗腹子生活是很难的，尤其是你的处境，没名没分不说，叶家二爷还给你留了巨额财富，京州想除掉你的人太多了，你今天就不该一个人来我这里。”
逢霖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微微错愕，“解前辈......”
“放心，是我看出来的，我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么多年的医生也白当了。我会为你保守秘密。”解老爷子一句话斩断了逢霖的顾虑。
见话题打开了，解爷爷好像也没什么过激的、怨恨的情绪，逢霖微微松了口气，鼓足勇气说明来意，“解前辈，我今天是希望您能出山，救治一个病人。”
解老爷子喝了口茶，在嘴里品了品滋味，才开口，“海市裴家的人，是吗？”
“是。”
解老爷子常年修身养性，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们家很早之前就求过我，都被景和以我年纪大为由，帮我拒绝了。”
听到他提起解景和，逢霖心里百感交集，但又不能不说话，只能轻声说了一句，“解医生孝顺。”
没想到解老爷子冷哼一声，“他不是孝顺，是我要是接手了裴家人的病，他还怎么去攀裴家的高枝儿？他后来不就得偿所愿了吗？裴家又是给钱，又是投资项目的，春风得意的很。”
逢霖敏锐的觉察到解老爷子语气里淡淡的怨怼。
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解老爷子沉默了片刻，喝完杯中茶，才再次开口，“逢小姐，要是这件事的话，你就回去吧。要不是裴家，景和或许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走到这一步，我不想救裴家人。”
“解前辈，医者仁心。”逢霖明知是这个结果，还是忍不住低声哀求。
解老爷子不为所动，闭目养神，逐客的话都懒得说第二次。
逢霖压抑着哭腔，“解前辈，您要是因为我和解医生之间的事情心怀怨恨的话，您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求您救救她，您要是不管的话，她真的会死。”
她不敢和解老爷子提钱，抛出了一个自己思索了很久的条件。
“解前辈，您要是能出山救人，我可以让叶景天和叶沐阳的直系亲属写谅解书，会对案子的判决有帮助的。”
解老爷子终于睁眼了。
“死刑変死缓，是吗？逢小姐，你是觉得无期相比于死，对景和来说是一个更好的结果？”
逢霖知道，如果解景和来选，他恨不得去死，而不是余生都带着屈辱和失败的回忆活着，尤其是他也曾经是所谓的“人上人”。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她能想到的，解老爷子唯一会答应的条件。
“我不怨恨你，我知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是受害者，”解老爷子终于提起了案件，“自从景和和他那个大哥走到一起，我也知道，他早晚会有这天，只这天来的比我想象的早了太多。”
逢霖没想到解老爷子这么明事理，正想再次哀求，但是被老爷子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逢小姐，说句自大的话，就算没有你的谅解书，凭我老头子的能力，要硬是想保住景和的命，也不是办不到，”解老爷子阖上眼，“是我想放弃他，和你无关。”
那是失望至极的语气。
逢霖彻底明白了。
前段时间在和解景和的交流中，她就发现解景和提起自己爷爷的时候，语气很不对劲，她以为两人只是暂时的隔阂，现在才明白是解景和早就伤透了老爷子的心。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能让解老爷子对这个继承自己衣钵的孙儿坐视不理。
逢霖没有筹码了，她静坐了片刻，起身，“我明白了，解前辈，那我就先告辞。”
这时候，屋里的老式座机响了起来。
解老爷子起身去接电话，逢霖朝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电话那边同样是个老者的声音，上位者的语气，冷漠而高高在上。
“解君玉，你欠我们吴家的人情，今天就还了吧。”
~
防盗门有点生锈，逢霖折腾了片刻才打开。
她已经一只脚踏出门，解老爷子喊住了她。
“逢小姐，景和的病人，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