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阻拦了王建军。
齐刷刷目光朝我射来。
包括已经接受自己将死的玉，还有它的学生。
我好像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理解的事。
这时的我并不清楚，很久之后，我会再做一次。
没有顾虑的，不需要被理解的，真正践行师父对我说的话——让死去的人安心离开，让活着的人继续前进。
或许我的一生，就是为了这句话。
“别被精怪的话蛊惑了，小朋友。”司马迫收起术法，场面已经掌握，他提醒我。
不知为何，我就是很不喜欢司马迫的说话方式，那种像是看透一切，掌握一切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发表着自己的建议，尽管我并不占理。
“我不是小朋友，我也不会被蛊惑。”我张嘴说话，“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需要杀了它们，把它们控制起来，等事情结束后再审判它们。”
“你以为看连环画吗，大英雄一路过关斩将，打败大魔头，得到了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司马迫挑眉，一字一顿的说下去，“怎么样才算事情结束？我们杀掉唐仲虎吗？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反会被唐仲虎杀死？”
“小石头，回来，这是大人们的事。”棉花拉住我手。
我没办法反驳司马迫的话，这就是我讨厌他的原因，亦或者是讨厌自己。
“小心！”王建军突然开口。
玉趁着我们说话时，挣脱王建军的束缚，朝着司马迫奔去。
李清谈立刻掏出铜钱，朝着玉的双腿掷去，想要限制她的行动，但离司马迫最近的周北极更快，他有着完全不符合他肥胖身材的速度，双手一指，命火如光束一般射出，命中玉的眉心。
玉的双目失去高光，瞳孔发散，再无生机。
她倒在兔子精身前。
错了，我们误判了她的目标，不是司马迫，而是被司马迫踢开的兔子精。
她想带兔子精逃走。
精怪比人更能感受到生命的逝去，它们敏锐，兔子精哭着爬到了玉的遗体前，费力的将它拉起，想要带走，她的学生涌上前，一只爪子，一只脚蹼，乱七八糟的的手扯住死去多时的玉。
周北极由指变掌，掌心命火燃烧，对准那一群精怪。
“够了！”
师父走上前，将周北极的手压下去。
“石先生，小孩子不懂事，你也顺着他吗？”司马迫看向师父。
“不好意思，我师弟是性情中人。”李清谈笑着站到师父前面，随后收起笑意，“早些年我们师门跟你们民俗调查局有些过节。
而且师门有训，精怪未伤人者，可网开一面。
虽然嘛，我早就退出师门，但他既然叫我师兄，我总得有个长辈样，对吧？”
“可以理解，理念不同，但敌人都是一致的，我很同意你们师门的门训。”叶专员打断司马迫即将说话的嘴。
“大敌当前，不可以起内讧，大局为重。”
“你看看你看看。”李清谈用力拍司马迫的肩膀，很明显是给我出气，“还是你们领导有格局，太有格局，你说是不是。”
司马迫换上笑容，也不在意李清谈的小动作，说道，“李先生教训的是，我还是太过年轻，今后一定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有叶专员的话，也没人阻拦那群小精怪带走玉的遗体。
隔了有一段距离，那兔子精突然折回，它对着我们三人，眼中仍有泪光闪烁，“我们不会感谢你。”
显然是鼓起了很强很强的勇气，兔子腿仍在颤抖。
我无言以对。
大战还未开始，死去的却是无辜的性命，黑色的幽默，往往让人笑不出来。
“桃花庵已经有学堂这样的内部的结构，唐仲虎想要创造人妖共处的目的不像假的。”棉花一边记录一边发问。
她负责一路上的情报记录，在遇见唐仲虎之前，尽可能的多得到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点已经可以确定。”王建军补充道，“犬饮也说过，很多其他的妖盯着唐仲虎这事能否成功，它的压力很大，时间也很紧迫。”
“这意味我们的时间也不多，唐仲虎近期就会进攻城市，我们不在它前面消灭它，平民恐怕有倒悬之急啊。”叶专员感慨道。
我走到叶专员身边，礼貌的弯腰，眼睛却丝毫不惧的看着他的眼睛，“叶专员，抛开唐仲虎进攻城市，你会同意人妖共存这件事吗？”
叶专员很尊重我，没把我当成小孩，认真地回答，“这是原则问题，就算我认可唐仲虎的思想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世界不是靠着一两个人的决定运作的，更何况我还没有到那个身份地位。
靠我一个老头子不行，一个桃花庵组织，一个唐仲虎，也不行。”
人与妖共存就像是长生不老丹，总有人或者妖想要去找到它。
这种情况下，一方消灭一方反而成乐最简单的方法。
总会有人或者妖想要去达成，我相信就算没有身为妖的唐仲虎，也会有身为人的李仲虎出现。
“也不用灰心，世界的运作规律就是这样。”叶专员看着我，“也许人与妖之争会在你这一代结束呢，毕竟在你们年轻人心中，我们这些老顽固都老死了，局势可能会变得不同吧。”
“您说笑。”
我突然很想见见唐仲虎，想见见是怎么样的一个妖。
在狈的迷魂阵中，我只看到它的一个轮廓，唐伯虎的狂热粉丝，想要结束人与妖之争的奇葩。
它在唐伯虎去世后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它去做千百年都没有成功的事。
在多少个被记载于史书的夜里抬头，面对无数次轮回阴晴圆缺的月亮，恰如自己的愿景时，它是否也曾怀疑过自己。
无人知晓。
但至少目前，至少现在，叶专员说的是对的，我们身后是一座城市的平凡人，他们或许没有什么伟大的愿景，但也不是成为人妖共存路上的牺牲品。
牺牲那么多人的未来换来的未来，我不会认可。
唐仲虎为了人妖共存想要占领城市，我们为了猎杀它而杀死没有害过人的玉，大家好像都是对的，又好像都是错的。
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现在的我还小，等到我真正找到人妖共存的那条路时，已是多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