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身体一僵，目光缓缓下移，却在看见那白衣女鬼的一瞬间脸色骤变。
“你怎么在这儿？”
娄凉正欲出手，见此情形，手中动作为之一缓，生生忍了下来。
“我不在这儿，你就要跟人跑了，被人家骗财骗色又骗感情。”女鬼的声音既沙哑有虚弱，偏又带着深重的恨意。
“我死了也不用你管。”星斗冷着脸，却还是弯下身要扶她起来，女鬼挣扎了几下，到底是拗不过他。
这时候，陈非屿几人也反应过来了，闹了半天，星斗和这女鬼竟还是认识的。
既认识，便该是人而不是鬼了。
“我们换个地方。”娄凉说。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些学生听见动静，扒着窗户往外看了。
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就只那女人深深地看了娄凉一眼，那眼神可怕的紧，像是要扑上来咬他。
星斗挡在两人中间，唇瓣紧紧抿着。
娄凉看他一眼，也没多说，只道：“跟我来。”
星斗几人跟着他，到了娄凉之前住的职工宿舍，这地方和他们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陈非屿特意嘱咐了人每天来打扫。
“你们聊，我去泡茶。”娄凉心知那人和星斗的关系不一般，便打算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谁知女人竟不领情。
“你要走到哪去？你不能走。”
娄凉转过身来：“我为何不能走？莫非你来这学校，就是为了找我的？”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干涩的唇因为讥笑而渗出了血：“你姓娄？”
娄凉：“是。”
女人：“你来自主星？”
娄凉：“是。”
女人：“你和我儿子在一起了？”
娄凉：“……”
女人抬起脸来，苍白的肌肤上挂着两个大而深重的黑眼圈，形容枯槁且阴森：“怎么不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我儿子在一起了？”
“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别为难他。”星斗拳头捏得咯吱响，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心口发凉。
女人沉默了一下，视线从娄凉身上移开，转向星斗，脸上的笑模样也散了，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叫妈。”
陈非屿：“？？？”
宋寅宁：“……”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疑似女鬼的女人，就是星斗的母亲，她来到B大是为了找娄凉算账的，因为娄凉和她儿子处对象。
按说这事儿合情合理，完全没毛病，可星斗母亲这个人，陈非屿他们也查过，从小就对星斗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完全放养状态，怎么这次就管这么宽？
管着您已成年的儿子处对象了？
话又说回来，星斗处对象这事儿又没人去特意告诉她，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娄凉：“……”即便早就猜到了她是星斗的母亲，可真到了这一刻，娄凉依旧很方。他该怎么说？说阿姨我和您儿子没处对象，但您儿子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还没和他在一起因为我没准备好。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渣呢？
可他不说话，女人便当他是默认了。
她让星斗叫“妈”，星斗一直绷着说不出口，她便也不为难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你和男人在一起。”
星斗抬眸，像一头被惹毛了的狮子：“我也和你说过，我喜欢男人。”
星斗十二岁那年，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他没有选择隐瞒，第一时间就和母亲出了柜。
他妈一向懒得管他，星斗和她说，也只是例行公事。谁知她听了之后竟情绪激动起来，拿了鸡毛掸子就要打他。
星斗和她大吵一架跑出去，喝酒喝得昏天黑地。也是在那时候，他学会了抽烟。那个被他看做好哥们儿的男同学把烟递给他的时候，星斗的手都是颤抖的。
他没拿稳，烟从指头尖滚下来，在他腕上烫了个疤。
这件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更加僵硬，可有时候，星斗又觉得只是自己在单方面的闹脾气，像个小丑。那一天过去，他母亲还是像之前一样，冷冷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不闻不问。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还会成为他和娄凉在一起的阻碍。
怎么说呢？
或许有些大逆不道。
但星斗就是觉得，他的母亲对他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多余，该管的事从来不管，不该管的成天瞎jb管。
不管他是死是活，却要管他的志愿管他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剥夺他的希望与梦想。
她准是上天派来折磨他报复他的，让他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她对他做的一切，便全都成了理所应当。
“你何止和我说了你喜欢男人，你让整个废土星都知道了。”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嗤笑，这话从自己亲生母亲的口中说出来尤其刺耳。
“要不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你和学校的老师在一起了，你跟人跑了我都不知道。”
陈非屿在一旁缩着不敢吱声，可算找到源头了，这女人，原来是他传出去的绯闻招来的。当初就想着迷惑主星那些老狐狸，却是把这茬给忘了。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星斗声音冷硬：“你连我死了都不管，管我跟人跑了？何况这是我自愿跑的，又没有人强迫我。”
“我宁愿和他在街上乞讨，也不想回到那个有你的家里。”
啧啧。
陈非屿心里啧啧两声，听听小星斗这话，多么像被娄凉拐骗了的无知少女。
“你不能因为爸爸欺骗了你，就把这些加诸在我身上。”星斗咬着牙终于下了杀招。
这件事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知道的。
他的父亲曾经抛弃了他的母亲，和另一个人私奔了。偏偏这个和他父亲私奔的人，是个男人。
母亲大受打击，从那之后，便对同性恋恨之入骨。星斗想，这可能就是当初她听到他出柜，反应会那么大的原因。
女人听了他的话，果真一时半会没能再提起力气，她本就身体虚弱，被星斗这么一激，面色更苍白了几分。
可她既然来了，既然打算阻止他，就不会轻易妥协：“你才经历过多少，你哪里知道，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你喜欢他，你和他在一起了，那他愿意为你付出吗？他喜欢你吗？”
星斗刚要说话，又被女人打断了：“不用你来说服我，只要他，只要这个娄凉，他肯为你留在废土星，他肯不回去主星，我就答应你们在一起。”
“怎么样，你问问他，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星斗不知道她这个要求有什么意义，或许她只是单纯为了为难他们。可星斗又同样知道娄凉的回答，无需去问，他也知道他的回答。
娄凉……是心有大志向的人，他来废土星，本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实现他的计划，他是要回主星去的，他哪会为他而停留呢？
“不敢问是不是？你对他都没有信心，对你们的感情也没有信心吗？”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说到‘你们的感情’这几个字的时候，更是语带讥讽，想必是不相信他们有什么真感情的。
“你不问我替你问。”女人像是打定主意不放过星斗，转而去逼问娄凉：“你来说，你愿不愿意，你愿不愿意留下，为了我儿子。”
娄凉：“……”
他似乎只能沉默，可他又沉默了太久，应该表现出一个成熟男人的担当了。
可是，他其实也只有二十五岁，担了个教授的称号，却还是学生年纪。
娄凉：“我不能留下来。”
他自始至终没有提自己和星斗其实没在一起，他也没给过星斗什么承诺，除了答应他带他去主星，他不曾欺骗星斗的感情，可星斗要的，却又是他给不了的。
“呵……倒是坦诚……”女人没想到他连挣扎一下都没有，直接给了实话，转头去看星斗，果然见着了一张面色苍白的脸。
“你……”
“我们没在一起。”星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逼迫自己，才能将这样的真相说出来：“你别逼他了，我们没在一起。”
“一直都是我在追求他，是我缠着老师，是我故意装可怜让他同情我，是我利用了他的心软，都是我的错。”
其实，星斗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可看到娄凉因他卷进各种各样的麻烦里，他为自己辩驳都觉得是种罪恶。
“你们……没在一起？”女人愣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她又看得很透彻：“你快成功了对不对？”
她看得出，娄凉对星斗的维护，以及那维护深处正萌芽着的情愫。虽然那一点点的感情，微不足道，又能轻易动摇，只怕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惹得他退缩。
星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他是快成功了，可因为她的到来，即将功亏一篑。
“对不起。”星斗有很多话想和娄凉说，可话到嘴边，又只剩下这三个字。他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都忍受着煎熬，只等法官开口，将他毫不容情打落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