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几步，印入耳边已经是房门将开的声音，时间太紧，根本没有地方可躲！
想到这里，戴西玖回头一看，看见待在桅杆旁边的男人，一咬牙，回身过去，直接扯过他的手腕扣往自己脖颈，身形往后一倒——
与此同时不忘记闭上眼睛，凑出惊恐的表情，毫无形象的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别……”
大门怦的一开，戴西玖的声音哽在喉咙口，耳边是凌乱的脚步声，面前的人被她这么大力一带毫无力气的跌扑下来，几乎铺在她身上这一瞬间单手撑过她侧耳旁的甲板，眼睛轻轻闭了闭。
这，这怎么看着对方反倒更像受害者？大哥，你不是凶起来很厉害的吗？
那些守卫以及跑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什么人？”
戴西玖正愁怎么演下去，看到面前这个人这么虚弱的样子又觉得要演一出莫名其妙被打引起骚乱的戏码有些费劲。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歪头看了看她，琉璃透净额眼瞳微微一动，看到自己被放到她脖颈上的手，尔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猛然一收紧！
戴西玖被这突然花力气的一掐，掐得眼冒金星，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咳出了眼泪，心里却忍不住大赞，掐得好，掐得好，表情再凶点，对的，就是这样！
然后继续掐着嗓子喊起来：“救命啊……咳…救命啊……别杀我……”
“夜。”
女人站在门口的暗影里，只吐出轻而静的两个字：“停手。”
卡在脖颈间的力气突然一松，面前的人已经退开。
戴西玖大口大口的喘气，畏畏缩缩的说：“他白天救了我……我看他一个人躺在甲板上，给他披了一件衣服……谁知道他一惊醒就要杀我……”
“夜，是这样吗？”
戴西玖心间一紧，旁侧的人静默了片刻，侧头看见刚才动乱间跌落在甲板上的衣服，眼睫一垂，居然轻轻一点头。
大概女人也看见了甲板上的衣服，又对作为船工的戴西玖有些印象，只稍微顿了顿，便说过一句：“下次不要随便碰他。”
戴西玖应下来，船舱门随即关上。
那两个看守大约不敢再进舱里休息，等到女人一进去，马上唉声叹气起来，其中一个烦躁的走了几步，看见还颓坐在甲板上的戴西玖 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你这小子烂什么好心给他披衣服？看爷进舱里休息，巴不得给大家找不痛快是吗？”
“真是多管闲事！”
“你们冷，他难道就不会冷吗？”戴西玖冷冷一问。
看守显然动气了，猛然走过几步，抬起手对着戴西玖就要扇下来：“你个臭小子居然还回起嘴来了！”
还敢打人？戴西玖有些吃惊一抬头，却见一只手，指节苍白拦在她耳侧，顺着纤瘦的手腕看过去是秀精致的下颚，眼瞳冷漠而平静。
看守的手腕被对方握着，往前使了点力气发现使不动，又想起面前这个人之前一向变态的武力，只撑着消了大半的气焰对着戴西玖说过一句：“你小子下次小心点！”便讷讷退开了。
戴西玖歪头打量过戴着面具的男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可惜对方没有什么想法看她，只是在甲板上坐下来，将地上那件外套拿在手里，叠了起来。
他做什么事，便是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微微垂着眼睫，外套被他工工整整的叠成正方形一块，边角对得整整齐齐。
戴西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坐近了些，抱着膝盖，看他好不容易快叠好，抬手伸过去。
他的动作便顿了顿，好像是在等戴西玖打算做什么。
戴西玖挑过眉头，拉过一角衣服，将它扯乱。
他抬眼轻轻扫过她，又垂下眼睑，重新叠过，尔后将叠好的衣服轻轻放到戴西玖身边的甲板上。
戴西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大概是因为被自己的主人要求不能碰到别人，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把衣服还给她。
叠得这么好，是因为？
戴西玖拿过衣服，问道：“你是在谢谢我吗？”
面具下他如若羽扇的眼睫轻轻敛过，没有答她的话，重新靠坐在桅杆，闭过眼睛。
静谧的河风吹过船帆，吹过眼前的人苍白的侧脸，戴西玖微微一笑。
亏她还觉得他和叶修闻有点像，这样单纯到近乎稚拙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他。
船行徐缓，滑过深夜潺潺流动的水面，浩荡的波澜被凉风吹起一波一波宁静的水声。
戴西玖坐在甲板上，望过河流尽头一弯明月。
爱一个人实在是悲伤的事情，哪怕眼见他死在眼前，还是日复一日不愿意相信，抓住人生可际遇的一切蛛丝马迹，试想是他活着的证明。
眼前这样，她忽然懂得他为什么那样迫切希望她活着。
若是死去，永久失去，大于一切痛苦。
过去这几年她曾责备过他一意孤行的决定，可是直到失去他的这些日子，她渐渐懂得。
她从前觉得爱而不得是最痛苦。
可倘若现在，他能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好的活着，得与不得，又有什么关系呢？
初春夜风湿凉，戴西玖这般枯坐了半夜，旁侧的人已然睡熟，呼吸绵长。
她却再也没什么兴趣去掀面具，只是侧耳听了听，确定四下已经睡熟，这才缓慢动身，将帽檐压低了些。
该办的正事还是要办的，夜黑风高，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此时一波波水声盖过她轻巧的脚步声，她的身形隐匿进底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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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西玖是被人踢醒的，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从甲板缝隙透进货仓的光亮，耳边便是兜头盖脸的一阵漫骂：“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要你们守着货，你们倒好，睡到这时候还没醒！”
管事的走出去，戴西玖在一众船工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起床，大概是昨夜折腾太晚了，她瞌睡还有些没有醒，按照船制，她上午分配的任务是去打扫甲板。
提着工具，嘴里叼着一块硬邦邦的面包，戴西玖边拖着地，边思考，这艘船到北城，过了今晚应该是明天一早就要靠岸了，昨夜搜寻，所有底仓都看过了，只除了夜住的那一个。
她心里一边盘算自己到过的底仓面积，又一边扫甲板一边丈量了下船体的大小，很明显，她昨天看的那几个小小底仓，根本不到整个船体的面积。
看来只有今天晚上一晚上了，绝对不能拖延。
怎么才能到那个底仓看看呢，这样边想边扫，到了桅杆，戴西玖不免疑惑了一下四处转看，恩？昨天那个人呢？
昨日的两个守卫站在舱门口，看见戴西玖四处张望的样子，忍不住嗤了一声：“找什么找，那小子可比咱们命好，每天都得睡到中午之后才会醒。”
戴西玖凝了会神，睡着了？也不错，只是，是不是还在昨天的底仓睡？如果不是她倒是可以借机会去探一探。
她这样边扫着，边到昨晚的底仓口，乘着守卫不注意，一边趴在地上擦地，一边就着甲板的缝隙往里看。
里面一片漆黑，隐约可见床的轮廓，只是床上好像不见人，她换了几个格子，终于看见甲板缝隙透出的一束微弱光线下，他像是被人随意放靠在床边，手腕轻垂在身侧，侧脸靠过床檐，呼吸轻缓，露出的下颚唇线薄薄抿起，毫无血色，一片苍白。
一看就是被人随意丢在那里，连近在咫尺的床都不晓得将人放上去，戴西玖看得有些恼火，一边忍着瞪那些侍卫的冲动，一边盘算着是不是今天晚上也要将这个呆呆的病秧子一并救出去才好，这样傻兮兮的呆在这里，实在有些可怜。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一众船工都聚集到饭堂吃饭，戴西玖草草扒了两口，就一个人跑出来了，时间还有些早，她想趁着夜睡觉的时候潜入那个底仓看看。
老旧的甲板掀起，入目是一线破旧的木质阶梯，戴西玖轻手轻脚的移步下去。
底仓光线昏暗，地上是一层绵软的枯草，入目可以看见的面积并不大，二十平米不到的样子，戴西玖环顾走过，一边细细摸索过墙壁，一直到最里侧的墙壁，她抽手敲了敲，感觉里面好像是空心，再摸索过去，触到一个铁质的手柄，像是门把的构造。
应该就是这里了，时间也不多，可以晚上再来细探。
转身欲走这刻，刚好看见靠在床侧昏睡的人，他单薄的脊背靠过床侧，甲板缝隙微弱的阳光印过他的眼睑，修长的眼睫接过跃动的尘光，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暗影。
戴西玖屏息看了会，实在太像。
那微弱起伏的呼吸，垂在身侧修长苍白的手指，形状漂亮清瘦的手腕。
她终于有些不忍心，大概是实在太爱他，连遇到一个有些像他的人，过得有半分不好，她都那样难受。
她终于还是走过去，将他扶到床上这样大动静的事情，她是做不了，所以她拿起床上的毛毯，微微俯身，披在他身上，帮他将肩颈盖好，他的颈间似乎有一条项链，坠着一个极小的银色坠子，看不太清晰，戴西玖没有多想，然而侧身这瞬，瞥见他苍白的唇。
戴西玖凝视了许久，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抬起手盖过他戴面具的上半边脸，眼前浮现那如刀削骨刻弧线优美的下颚，苍白凉薄的唇线，戴西玖眼瞳闪烁，忍不住捂住唇齿。
实在太像了，她忍不住深吸过一口气，手指猝然放开，猛的直接抬手掀向他的面具。
一双手猛然扣过她的手腕，她只感觉一个力道带过，她被他翻身压过，手腕向后被对方扣在床沿。
戴西玖只侧头看着他，面前的人肌肉紧绷，仿佛是因为初醒，周身皆是戒备，看到是她，这才静静看过来，眼瞳闪过疑惑。
戴西玖细细看过他的表情，突然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叫叶修闻，你认识吗？”
他的表情没有分毫变换，淡漠眨了眨眼睛，摇头。
戴西玖：“我很想他，你知道吗？”
他的神情平静，仿若甲板外流淌无声的水，再摇头，这会似乎看到身侧跌落的毛毯，他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微变幻，戴西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放开禁锢她的手，从她身上翻下来，修长的手指指过舱口。
是要她走的意思。
戴西玖细细回想过面前的人神情变幻，她很确信他态度的变化更多是因为她对他的关心，并不是因为听到那个名字。
大概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吧。
舱外是蓝天白云，戴西玖抬头，这样明媚的阳光春风，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笑，起身往外走，走过几步，衣角忽然被扯住。
戴西玖回头，对面的人瞳色清澈看着她，伸向她的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木质手柄的棒棒糖。
那个棒棒糖刚好被甲板缝隙透过来的细细一线阳光照过，昏暗的空间里那一束光浮沉跃动，大概因为藏了极久，有些融化，糖纸带过一些细微的褶皱。
戴西玖有些惊讶，这个糖大概是面前这个人现在的处境能够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吧。
因为她对他微薄一点关怀，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表达感谢。
昏暗的光影尘埃间，面前的人浅浅眨过眼睛，诚挚而认真的看着她。
戴西玖接过糖，神情真挚的轻声道过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