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西玖笑了笑:“你母亲有好一些没有?”
简爵站在庭院,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他张开双手,站在原地,凝视了戴西玖片刻,有些放松又有些释然的说:“最后再抱一下,玖丫头。”
戴西玖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他们两个将要彻底结束的意思。
他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应该是为了让她定心。
戴西玖轻轻拥过去,相处这几年,他对她来说,已然已经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了。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都始终陪在自己身边。
她的侧脸轻轻靠过风衣柔软的布料,背后一双手拥过她的肩膀,头上落下低沉的笑声:“他还活着,我很高兴。”
“小玖,我为你高兴。”
戴西玖顿过良久,轻声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简爵拍了拍她的头:“嘘……”
他的气音极低,擦过她的发顶:“不爱我不是你的错,小玖,哪怕我们真正结合,我也已经做好你一辈子喜欢他的准备。”
“只要有人可以照顾你,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戴西玖眨过蓝亮水润的眼睛,突然抬手对他胸口砸了下,简爵吃痛的“啊”一声,揉过胸口,指着戴西玖。
戴西玖噗嗤一声笑出来,擦了擦眼角:“你真是讨厌,一来就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
简爵挑眉笑了笑,笑声低沉,他年岁长了些,也越加儒雅稳重,风度翩翩,率先踏出步子,滑过戴西玖身侧自顾自走进去:“千里迢迢跑过来,还是请我进去坐一坐吧。”
戴西玖跟在后面走进屋,顺着他的话调侃着:“那就坐一坐吧,只能坐一坐啊。”
简爵无奈回头看了看她。
戴西玖拍了拍他的肩膀,蹦蹦跳跳往里跑:“晚上有空带你逛逛汝城啊,这边水乡养人,妹子都腻水灵,爵爷可以挑一挑……”
戴西玖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入前厅,最终庭院只剩下摇曳的盆栽花草还有顺着青色叶片滑坠在石板地面斑驳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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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叶修闻站在窗台旁,手里拿过一把小剪刀,修剪过面前的盆栽,枯黄的叶片被剪掉,飘落下来。
底下隐约可闻的笑声随着少女跑跳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见。
庭院空荡,他的唇角微微掀了掀,将剪刀放在窗台上,背靠墙壁,滑坐下来,微微仰起头。
细碎的阳光落下来却未染透他的瞳孔分毫,他乌黑的发从额迹散开,漂亮的眼形末尾一颗泪痣明晰。
珀西推门进来,看到眼前情境,眉头一皱:“怎么坐在地上?”
叶修闻笑笑:“在哪里不是坐。”
他呆了一会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小板凳上的笑话书,懒散又无聊的样子:“把书递给我一下。”
珀西走过几步,拿起书,看到封面笑话大全几个字,默了默。
“总是呆在楼上也怪闷的,我扶你下楼走走?”
叶修闻手指抵唇笑了笑:“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珀西只道经历了这么多,叶修闻到底应该看开了些,所以没再说什么,将书递过去。
然后就见叶修闻慢条斯理的将书卷成卷,抵过地板,侧耳去听,他这一番作为令人发指的光明正大,纤长的手指还在地上敲来敲去:“你说,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珀西:“……”
“你确定不想去打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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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水声伶仃。
简爵正在煮茶,一边过水滤叶一边交代道:“小玖,你性子太过毛躁,平时就应该多做一些煮茶,写字,这样细致静心的活……”
戴西玖拿过水壶,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也不管洒出来多少,咕噜咕噜喝过几口:“这样喝和那样喝,有什么区别?”
她这样喝过几口,忽然想起什么,一敲头:“啊,我的粥。”
尔后匆匆忙忙往厨房跑,将火势调小一些,调完之后揭开盖子闻了闻:“简爵哥哥,今天熬的粥很养胃,你待会也可以喝一碗,再闷一下就好了……”
她擦擦手,边走到前厅:“你母亲的情况好些了吗?”
简爵眉目忽然沉了沉:“老样子。”
戴西玖声音便也放低了些:“医生怎么说,难道治了这么久就没有一点好转吗?”
简爵倒过一小半杯水,低头喝过一口。
“医生说,时日无多了,心脏问题毕竟不是小问题……手术难度太大,美国的专家都说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五……”
戴西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简爵哥哥。”
“我们再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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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
叶修闻触过地板的手指终于停顿下来,他似乎想过什么,突然开口:“简爵的母亲病得很重?”
珀西卷着一头金色卷发正蹲在阳台上嗑瓜子,可能没想到叶修闻真的能听到些东西,诧异的抬起头来:“好像是心脏的问题,已经快晚期了……”
叶修闻:“多久了?”
珀西继续嗑瓜子:“病发有好几个月了,他们一直在找能做手术的医生……为这个暗殿也出了不少人在帮着调查……”他嗑瓜子嗑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你想干什么?”
他猛然抬手抢过叶修闻手里的书卷,这样的力气明显太大了,叶修闻手臂一折,身形晃了晃,珀西瓜子盆一丢连忙搀住他,倔强的瞪着他:“你不准听了,你什么也不许去做。”
叶修闻眼睛轻轻闭了闭,抬手揉揉眉心:“珀西。”
“你能不能考虑……对我温柔一点?”
珀西冷过一双眼睛:“当然可以。”
“前提是您好好照顾自己。”
叶修闻唇色淡白,无奈一笑,撑过地板要站起来,却被珀西扣着肩侧往下一压,他顺着他的力道手肘放折下来往后靠,低头哑声咳了咳:“好吧,你想怎么样?”
珀西抿着唇角,抿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才不会欺负你。”
他顿了顿:“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哪怕是戴家主,也不行。”
叶修闻闷笑出声,珀西这样倔强坚韧的样子倒有些像少年时候。
他无不赞许的点评到:“要说到欺负我这件事……你们两个一向旗鼓相当,谁也没输过谁。”
珀西:“……”
不恶劣就会死吧,这个男人。
他正在诽谤,就见叶修闻眉头轻轻蹙了蹙,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的眼瞳水润润的,眼底隐隐发红有些血丝,脸色也更苍白了一些。
珀西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得一窒。
叶修闻轻轻喘过几口气,再次无奈的开口“你先别把我按在地上……我得打针……”
珀西连忙扶过他的手,想了想,一把将人横抱起来轻放在躺椅上,不自觉声音放轻了些:“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叶修闻眼睫瞌了瞌,声音沙哑:“要变天了,有点疼。”
珀西即刻反应过来,他早年一身受过那么重的伤,先是被教父折断过双手,后来膝盖又近乎废了两次,最后反叛还整整穿了十九根透骨钉,筋骨不晓得伤成了什么样子,后来又一直没有好好调理过,到了现在,落下这样严重的后遗症也是情理之中。
在他的印象里,叶修闻很少说疼这个字的,他的有点疼是疼成什么程度,想也可以知道。
他这样想着,就看见叶修闻撑着扶手稍微坐起来一点,抿唇咳了咳,大概因为疼痛,他整个人显得极其懒倦,声线低小:“床头第二个抽屉……我配了药……帮我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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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夕阳陨落下来,只剩下染过尽头的微微一点赤红,傍晚起风了隐隐约约有可见的乌云,似乎是要变天了。
楼下阶梯拐角旁边就木质的小饭桌,房间里暖黄的吊灯已经点上。
戴西玖端过一锅粥跑到桌子旁,她刚做完几个拿手好菜,将围裙解下来给简爵盛了一碗粥:“试一试,最近我熬甜粥的手艺不错。”
简爵喝过几口粥,看见戴西玖拿着一个小托盘,细致的朝碟子里夹着菜,小黄瓜还有豆腐摆了满满两小碟,最后盛过一碗粥。
他端过手里的甜粥勺子来回拌过,凑近闻了闻:“不知道以后我还有没有福分喝你熬的粥了,多给我留一点。”
戴西玖:“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胃不好,快点趁热喝。”
简爵笑了笑,他从旁边皮质小行李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上:“我已经大好了,最近几年也养得很不错,这本食谱给你带过来了,他应该很需要调理。”
暖色灯光下,那本已经有些泛旧的小册子很厚很小的一本,上面是当初叶修闻写给她调理简爵身体的食谱。
戴西玖看得有些恍神:“倒是真的很需要,谢谢你。”
她端过托盘:“简爵哥哥,你先吃,我上去给他送粥,他肠胃很弱,吃饭要准点才行。”
她这样说完,已经端过托盘走上阶梯。
简爵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尽头,才勺过一小勺粥送进嘴里,无声的庭院,男人眼眸乌黑,顾自笑笑,自言自语道:“很甜啊。”
最后三个字气音极低:“又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