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 欺骗
伍上小2021-02-02 09:513,576

  推门进去的时候,傍晚光线有点暗了,房间窗户大开,窗帘浮摆,叶修闻靠在露台的躺椅上,正在打点滴。

  珀西手里提着吊瓶站在他身边,他袖口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嘴里咬着透明的点滴管,另一只手拿着针头试过点滴速度,尔后似乎在找血管,针头插进去,他眉头蹙了蹙,垂着眼睛凑近一些,仔细看着。

  珀西无奈提醒:“又插错了,没有到血管……”

  叶修闻便又再拔出来,再缓慢找到地方,将针头慢慢推进去,这一次应该是对了,他闭过眼睛稍稍休憩了片刻,然后再用早就撕好贴在手背上的医用胶带固定好针头,一连串动作非常缓慢,但看得出很熟练,好像点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自己给自己打的东西。

  珀西将点滴瓶挂在露台顶悬下来的一截小铁钩上,余光撇到戴西玖。

  “我下去吃点东西。”

  他的脚步声渐远,戴西玖看到露台顶上那个小铁钩,一看就是专门挂吊瓶的用具,看来他之前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在这里给自己挂点滴。

  想到他刚刚找血管找不到,一针一针重复试过的样子,戴西玖又觉得心里有些酸楚,她走过去的时候,叶修闻已经靠在躺椅上,垂着眼睛,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倦怠,慵懒随意的样子,单手翻过手里的一本书。

  她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在躺椅旁边蹲下来,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在打针,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修闻声浅言轻:“没什么事……体力太差了些,注射一点营养液。”

  戴西玖将廊灯打开,叶修闻便抬手将挽起的袖口卷下来,戴西玖栏过他的手,仔细去看,看见上面几个隐约可见的针孔,突然静默下来。

  她将他的袖子卷下来,轻声说:“你明天教我打针,以后我来帮你打点滴。”

  叶修闻轻轻摇了摇头,他始终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语气很轻:“我自己可以。”

  “玖玖,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从前一个人可以,现在一个人也可以。”

  戴西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叶修闻抬头对她笑笑,疏离有礼:“你下楼去陪简先生吧,粥我会喝掉的,不用担心。”

  戴西玖踌躇了片刻,低声说:“他正在吃饭,我想多陪陪你。”她拿过粥碗,在他身边蹲下来,一双眼睛晶亮而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在闹脾气,没有关系,叶修闻,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告诉你。”

  “锦绣前程也好,重权荣耀也罢,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叶修闻却是突然笑了,他的瞳色低暗而柔和,声线缓慢重复过她说的话:“闹脾……气?”他再低低笑了笑:“这是你才会做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静静看着她,问她:“玖玖,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看见她手上拿的粥碗,伸手接过:“喝粥是吗?”

  尔后自己拿过勺子,一口口喝过,他的动作很慢,就像从前戴西玖在医院窗外看他吃东西那样,一勺一勺,没有什么情绪,更像是公式化完成一个任务。

  这一瞬间陡然温和却怪异的气氛让戴西玖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可是叶修闻周围的气息很奇怪,并不像是生气,却有一股压抑感,让她不敢也不知如何动作。

  戴西玖斟酌了一下,开口:“我和简爵……”

  “我还活着,很抱歉,骗了你。”叶修闻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很容易出问题,如果是要报仇的话,你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三年之内,应该会有了结。”

  戴西玖不知所措的坐在床侧,只感觉心口犹如突然被针刺到,猛然惊到:“你在说什么?”

  她突然过大的声音,让叶修闻拿勺的手顿了顿,他眼睫颤了颤,抿声咳嗽:“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他说到这里,抬头对她轻轻笑了笑,温和而疏离:“只是我现在能力有限,能做到的事情不多……”

  “如果是做心脏方面的手术,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保证没有风险……你也看到了……我扎针都扎得不是很好……”

  戴西玖直到这刻才终于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她几乎下意识双手扣过他的肩膀:“你觉得我在骗你?”

  叶修闻脸色白了白,他将戴西玖的手拿开,挣动间针头跌落下来,他的声音虚弱但十分平静:“你可以不用骗我。”

  戴西玖定定看着他,一瞬间满腔的无力感几乎将她生生包围。她此刻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是对的。

  她只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用骗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你要我去死,也可以。

  你不用骗我,我也会去做的。

  你不用骗我,不要骗我。

  她只感觉惊惶无措又如此痛心,她是曾经骗过他,她做尽一切暧昧的事情说尽一切仿佛深情的话,甚至和有了他床笫之欢,可她做尽这一切,只为杀了他。

  她过去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所以将他一颗真心捅得遍体鳞伤,她一直用她的所作所为在告诉他,她多么憎恶他。

  当初是要多伤心,一向隐忍的叶修闻才会这样平静的和她说,不要骗他。

  戴西玖有些忍不住想哭,但是她并不愿意他苏醒过来还看到她在他面前掉眼泪,她要是哭,他大概会比她更伤心,所以她只是平静了会,去握他的手,触手指温冰凉,戴西玖低着头,在旁边蹲下来,握过他的手:“我知道我们过去都做错了一些事,我现在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叶修闻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好像真的非常累,眉宇都是倦怠,靠在躺椅上,闭过眼睛。

  良久,轻声说:“玖玖,你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睡一会,没有事的……”

  戴西玖踌躇了片刻,到房间里拿过一毯子盖在他身上,将窗户拉关,最终没再说什么走出去。

  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到楼下倒过一杯温水,再回去本来打算叫叶修闻吃了药再睡的。

  才走到楼梯就听到伶仃的水声,顺着声音侧耳靠过叶修闻房间的门背,轻轻敲了敲。

  没有动静。

  推门进去的时候,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侧耳听了会:“修闻?”

  里面毫无回音,她喊过几声,还是推开门,就看见叶修闻单手搭着胃部坐在地上,他指节青白紧紧按下去,花洒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打开了,大概是他撑过墙侧想站起来却没能做到,一不小心碰到了。

  此刻水声伶仃,房间里热气萦绕,水汽犹如一层大雾,他靠坐在地上,透明的水流将他的黑发打湿,水线漫过他的眼睫,漫过他秀挺的鼻,流过白皙修长的脖颈,他身上的棉质衬衣被打湿,可以看见清瘦的脊骨,他坐在那里,低垂着修长的眼睫,眼角泪痣明明灭灭仿佛凋谢的花,脆弱又美丽,无助又孤独。

  戴西玖觉得胸口凛然一痛,大概是他刚刚吃完东西之后很不舒服,她一边后悔自己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将他一个人丢在楼上,一边连忙将花洒关停,拿出挂在上面大大的浴巾包裹住他,白皙的浴巾将他拢在里面,显得打湿的黑发更黑了些,叶修闻此时有些脱力,似乎昏昏沉沉的,他的眼睛好像被水淋过,更显剔透,但很平静,他望着她:”其实吃东西,吃了再吐,是很辛苦的事。”

  “以为得到了,然后失去了,也是很辛苦的事。”

  他的语气并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更像是开导她“我曾以为我可以像吃东西一样忍耐下去,但是很抱歉,玖玖。”

  “后来我发现,我不行。”他说完这句话眼神终于聚焦显得很抱歉的对她笑了笑,修长的眼睫垂落下来,昏厥过去。

  浴室水汽升腾,飘荡的雾气好像飘进戴西玖的眼睛。

  她从前读过一个童话,放羊的孩子总是欺骗别人,最后真正遇到狼的时候,再也没有人相信他了。

  她年少爱慕的人,终于被她故作的深情骗得遍体鳞伤,不再也不敢再相信她了。

  她和叶修闻是有不一样的。

  他虽然利用过她,可他从来都没有欺骗过她的感情,不爱得坦坦荡荡,爱便爱得全力以赴。

  不像她,最终爱是爱,恨也是爱。

  只是他不会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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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好叶修闻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大雨瓢泼。

  院子里的花草被雨落打得东倒西歪。

  戴西玖打着伞去关前院大门,她走到门口,看见屋檐下光亮低小的灯笼旁边,老旧的木门上面贴着的新的春联。

  “花开富贵家家乐,灯照吉祥岁岁欢。”

  一个福字端端正正贴在门上。

  雨落伶仃间,戴西玖愣在原地,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浮现来徐夕夜,叶修闻一个人站在门口贴对联的样子,他应该是很怕冷,像往常那样穿着厚厚的羽绒棉袄,但是对联贴得很认真。

  可惜他不会贴福字。

  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贴过,所以不会。

  就像从来没有被人爱过,他不会爱自己,亦不懂爱别人。

  戴西玖收伞回来的时候,简爵正在客厅开视频会议,她将脚步放轻了些,走到桌边,把伞放下来,伞上的水滴滴在食谱上。

  她慌忙擦干净手,拿起食谱,正打算拿方巾擦一擦,水滴滴在小册子背面很小一点不显眼的污渍上面,那水渍晕染开来,边缘渐渐显出鲜红的颜色。

  戴西玖手指一顿,目色凝结成一片颤动的光芒,她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去,微小一点甚至透明的红色染在她的指尖。

  她将食谱拿起来,这样细小的污渍背面只有零星几个小点,每一个沾水之后晕开都是红色。

  她的心脏犹如被刀片片削过,那时候,她一心记挂着简爵的身体安危,她该想象到什么画面,她那时候从来没有去关心过他。

  他是怎样在医院里,自己病得那么重,一边咳着血,一边写下这么厚一本食谱让她调理简爵的身体。

  那些明明对他身体也有益处的药膳汤粥他从来没有喝到过。

  只要一想到,戴西玖就觉得每一寸呼吸都是困难,她一页页翻过手里的纸张,每一页每一种粥的材料,先后顺序,火候时间都标注得那么清晰。

  仔细去看,其实可以看到有许多字迹写得很轻,后来又重新填过。

  他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心酸委屈的爱过她。

  可她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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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王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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