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凤殊颜平静的点头，蹲下来解开地上的包袱，“你换上干净的衣鞋，我再给你剃须，整理头发，然后带你回府。”
她把湿毛巾、干净的衣物和鞋子递给丁寒。
丁寒接过衣物，抖开：“你倒是知道我的尺寸。”
一个十几岁的千金小姐，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秘密，又为何拥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
她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的秘密也一定远比他的秘密更多。
不过，他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黑暗、绝望的气息，与他如出一辙，她大概率没必要骗他。
他当着凤殊颜的面脱光一身肮脏、破烂、腥臭的衣服，并拿湿毛巾擦拭身体。
凤殊颜没有回避，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或羞耻，她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无边无尽的黑暗。
待丁寒换好衣服后，她拿起锋利的剃刀：“你太高了，请坐下来。”
丁寒在她面前坐下，微抬下巴，盯着她。
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
凤殊颜专注的、慢慢的给他刮胡子，手法利落，手指稳健，刮得干净却没有伤及他的皮肤。
丁寒的眼底又闪起针尖一样的寒光，这位千金小姐似乎很擅长刮胡子。
凤殊颜确实擅长刮胡子。
前世她嫁给夜绚以后，经常给夜绚刮胡子和梳头发。
她给丁寒刮完胡子后，又慢慢的给丁寒梳头发，扎头发。
丁寒的头发很硬，又脏又乱，打了很多很多的结，让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梳得整齐。
很快，丁寒除了看起来还是满脸凶气、目光冷酷，外形倒是不差，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精干，强壮，五官端正，脸上有浅疤，符合二十九岁男人应有的样子。
凤殊颜打量他数眼后蹲下来，将他换下来的衣物、刮下来的胡子堆到一起，点火燃烧。
烧得干干净净。
“你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她告诉丁寒，“你最好把你藏身的坟墓也彻底摧毁，不留一丝痕迹。”
丁寒又盯了凤殊颜几秒后，朝他藏身的那堆土坟走去。
这个女人娇滴滴的，看着就是没吃过苦，怎么会有这种理应历尽风霜、看透世事才会有的精明、干练？
他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他长期藏身的土坟前。
这堆土坟位于乱葬岗深处，就连饿疯了的野狗、乌鸦都不会找到这里来，另外，这堆土坟挖得也比较深，上面还搭有石块，内部有一些简单的陪葬品，很适合藏身。
土坟的原主早就化为白骨，他就跟这白骨为伴，每次杀完人后就躲到这里来，经常是蛰伏数月不出，安全得很。
“老兄，我要走了，大概再也回不来了。”他本想找些干柴枯草丢进墓穴里，再放一把火彻底烧毁这墓穴，但看着那具陪了他多年的尸骨，还是改变了主意，“我这次就让你安眠地底，不用再受打扰。”
他拿出墓穴里的铲子，将四周的泥土铲了，拿去填埋墓穴。
凤殊颜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完全没有去监督他。
半个时辰后，丁寒回来：“我忙完了，可以走了。”
凤殊颜点头，站起来，提起那只巨大的白灯笼，慢慢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白光中，她的眼睛黑洞洞的，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机。
丁寒跟在她的身后，也是无声无息，不似活人。
两人就像两只鬼，从地狱走向人间，为的只是掀起腥风血雨，改天换地。
山脚下，已经被吓得全身麻痹的若兰嘴里含着一颗话梅，双眼发直的看着前方，结结巴巴道：“梅、梅梅梅，快看，白光朝这里移动了。”
“咯咯”，若梅转动僵硬的脖子，往山头的方向望去，眼睛瞬间睁大：“提、提灯笼的是、是人是鬼？”
“不、不知道，应该是大小姐吧，鬼、鬼是不需要点灯的……”
“可、可大小姐去了那么久，她、她还能走得动么……”
“不、不知道，我、我又没有一个人在深夜的乱、乱葬岗待过……”
……
说话间，烛光越来越近。
就在她们快要看清烛光里的人或鬼时，灯笼突然灭了。
幽暗中，有脚步声在靠近。
她们不敢吭声，也没想过反抗，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
脚步声在她们前面约莫一丈的地方停住。
她们已经无法呼吸。
“嚓”的一声，又有一缕火光亮起，两张人脸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啊——”她们尖叫。
火折子的微光中，凤殊颜淡淡的道：“是我。”
“小姐，您、您终于回来了，咱们好害怕，呜呜呜……”
凤殊颜没有说话，只是用火折子将那只白色大灯笼给烧了。
待灯笼被烧成灰烬后，她才缓缓道：“你们哭够了就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两个丫头刚刚回魂，还没哭够呢，但情绪也发泄掉了十之五六，身体总算能够动了，分别扶着树干爬起来，一边扭动四肢，一边偷偷打量凤殊颜身后的丁寒，心里毛毛的：那个男人好像鬼，好吓人……
不过，她们好不容易才活过来，这会儿只想赶紧离开，什么都不想说。
凤殊颜丢掉手中的火折子，就着微弱的星光，慢慢往前走去：“我们走着回去，谁坚持不住，谁就别再回去了。”
丁寒嗤笑，她看不起谁呢？
若梅和若兰心里一紧，结结巴巴的表态：“咱们一定能走、走得回去……”
从这里到凤府，几乎相当于从城西头走到城东头，光靠走的，谈何容易？
但是，必须走到底。
凤殊颜目视前方，走得不快，说得也不快：“若梅，若兰，你们都听好了。”
“是。”
“今天的事情，包括今晚的事情，你们一个字都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彻底忘掉最好，理由你们自己琢磨。”
“是。”
“他叫老哥，是我父亲以前的部下，退伍好几年了，我以前见过他的。我父亲这次回家，担心我以后受人欺负，就派人去跟老哥打招呼，让他来当我的贴身侍卫，我出门挑选嫁妆的时候，他直接找到我，然后跟在我身边。你们明白了？”
“奴婢明白……”
“如果有人问起老哥的事情，你们这么回答就好，如果别人还问，就让别人来问我。”
“是。”
“还有，我们今天去逛了香水湖、胭脂街、中市，我什么都没看上，就带着你们到处吃，我们大概吃了……”凤殊颜跟若梅、若兰统一口径，目光却透过无边无尽的夜色，望向皇宫的方向。
“微萤，我找到人手了，很快就会去接你了。”她在心里默默道，“愿我们再见时，你脸上会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