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暖……”
“我回来了……”
这两句话，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传来的，将她拉入无底深渊，她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拿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脸色白到几近病态。
直到天亮，她都没有再睡着，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两句话。
她打电话给于娇问了她上班的地方，拿到了地址便匆匆出门了。
工厂在郊区，坐了地铁，挤了公交，再打车前往。
顾暖站在工厂门口，这一片全都是厂房，老旧错落，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人聚集于此，因此建了了很多低矮平房，老远就可以看到晾晒在门前的衣服，老老少少，人来人往，热闹，却也萧条。
顾暖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一看，便可以想象到住在这里的人的生活了。
看向门卫室里打盹的大爷，她上前，敲了敲窗，“大爷，你好，我想找一个人，叫许惠丽，可以麻烦你帮我喊一下她吗？”
“可以，叫许惠丽对吧？几号车间啊？”
大爷很热情，可是问题抛出来，顾暖就接不住了。
“对不起，我不是很清楚。”
“那你等一下，我得打电话问一下。”
这个工厂很大，少说有两千多人，顾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许惠丽联系过了。
多久没联系了呢，顾暖算不清了，总之，很久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她了。
“姑娘，你稍等一会儿啊，我已经帮你通知了。”
门卫大爷热情道，随即又招呼她到前面站岗亭去等，那里有遮阳伞，勉强可以挡住一点风寒。
顾暖道了谢，走到站岗亭外，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耐心等待。
大概二十分钟过后，她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因为太冷，瑟缩着脖子，显得身形佝偻。
顾暖眯起眼睛定眼看去，似是在确认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等对方走近，顾暖看清楚对方容貌时，心里突然像堵了一块棉花一样，闷得慌。
那女人看到顾暖立马就停了下来，望着顾暖的眼睛里，惊讶、慌张、紧张、愧疚……
所有情绪似是在看到顾暖的这一刻一股脑儿地跑出来了。
顾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四目对视，没有许久不见的思念，有的，只有疏离和冷漠。
“小暖。”
许惠丽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顾暖在想她或许是因为心有愧疚神色才会这么痛苦吧。
可是，她还是不会原谅她。
沉默在两人只见渐渐散开，笼盖四野。
顾暖的目光冰冷且无情，像一把尖利的冰锥，狠狠-插在了许惠丽的心头上。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原谅妈妈。”
许惠丽看着顾暖那充满怨恨的眼神，苦涩地笑了起来，脸上干瘪的皱纹让她的窘迫和无奈愈发显得心酸。
“我没有妈妈。”
经久的沉默之后，顾暖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反驳。
她早就没有妈妈了，从当年她抛弃她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妈妈了。
话说出口，许惠丽便红了眼眶。
她张了张嘴，似是觉得以妈妈自称会惹得顾暖生气，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你找我，有事吗？”
顾暖心脏像是被钝刀子狠狠地扎了一刀，她想笑，却发现，胸口闷得根本笑不出来。
她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亲生母亲说出来的话。
难道，有事才能来找她？
或者是，有事也不能来找她？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忍回去，只是一眨眼，还是有几滴眼泪迅速从脸颊滚落，她立马伸手抹掉眼泪，缓缓呼出一口气，在沉默中整理好情绪。
“他是不是回来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到许惠丽身形猛地一颤，她也就知道答案了。
“他在哪里？”
她追问道。
许惠丽神色变得为难，紧抿着唇什么都不肯说。
“我问你，他在那里？”
顾暖耐心有限，尤其是在许惠丽面前。
“小暖，他已经痛改前非了，你原谅他好不好？”
许惠丽突然苦苦请求道，她伸手想要抓住顾暖的手，被顾暖躲开了，手抓了个空，眼泪就出来了。
顾暖的排斥比之前更加强烈，让她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她就像全身都长着倒刺，但凡有人想靠近，都会被她扎得血肉模糊。
“我问你，他到底在哪里？”
顾暖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因为许惠丽的包庇和纵容，让她心如寒霜。
明明，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顾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顾家铭和许惠丽亲生的？为什么两个人都要这么残忍地折磨自己？
许惠丽面对顾暖的质问，为难之色变成了警惕，“小暖，我还要上班，你早点回去吧，不要来找我了。”
顾暖神色微僵，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惠丽，充满了质问。
许惠丽连忙躲开顾暖的目光，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顾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眼泪了。
她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无声流泪。
无声痛苦，最为磨人。
只是一出门，便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
车前站着楚寒，笔直得身躯，如遒劲苍松，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日光有些刺眼，顾暖眯起眼睛，试图把眼泪全部憋回去，看着楚寒，眼睛却变得更加涩痛难忍。
她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楚寒也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门卫室保安大叔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顾暖，许是觉得她行为怪异，眼神里满是不理解。
楚寒看着顾暖，知道她在强撑。
他虽然没有听到她跟许惠丽说了什么，但也知道，她们的交谈，并不愉快。
他眼底凝聚起浓烈的心疼，缓缓朝她张开手臂，像雄鹰拥抱山河，像神明拥抱爱徒，像阳光拥抱寒冰。
顾暖痛苦地闭上眼睛，纠结如绞肠。
可是不等她睁眼，一阵风带起发丝，凉意入颈，接着便是灼热宽阔的怀抱。
“我在。”
楚寒没有多余的话，淡淡二字，足够。
顾暖便没有睁开眼睛，任由他抱着自己，贪恋着他的温柔与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