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暖抿着笑抬眼望着身边的楚寒,澄澈的眼眸里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涟漪,在暖黄的灯光下粼粼生辉,那种藏在眉眼间的害羞和欢喜,让回头看向她的楚寒心里似蜻蜓点水般悸动。
两人相视而笑,溢于言表的温馨与爱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越发温暖。
“好了吴嫂,你就不要说了,咱们小暖都害羞了。”
季云沛在吴嫂的搀扶下绕到顾暖对面坐下,楚项然细心地帮她铺好餐巾,准备好筷子。
楚项然虽然时常保持沉默,却非常平易近人,身上有多年当领导沉淀下来的干部作风,无论什么时候,脊背都是挺得直直的。
顾暖每每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就会情不自禁想起《白鹿原》里的白嘉轩,楚项然平时言行举止也或多或少受过中庸思想的影响,却比白嘉轩更为开明,更为沉稳。
至少,他能够接纳一个有不堪过去的女生成为自己唯一儿子的女朋友,甚至不计较过去,跟妻子一起积极帮儿子购买婚房,言行举止间都是对自己的尊重和关爱。
顾暖觉得,单单是这一点,就鲜少有父母能做到。
楚寒在顾暖身边坐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妈专门问我你喜欢吃什么菜,这些菜都是提前让吴嫂准备的。”
声音不大不小,似是有意要让对面二老听到。
季云沛看了一眼楚寒,再把目光移向顾暖,笑道:“为了让你以后可以常回家,我肯定要第一顿饭就拴住你的胃呀。”
听到季云沛这样一说,顾暖下意识起身,朝季云沛和楚项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叔阿姨。”
这个动作好像是条件反射,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动,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二老看到自己的感激。
“诶,站起来做什么呀,快坐下快坐下,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季云沛赶忙招手示意顾暖坐下。
顾暖坐下后,楚寒握住她放在腿上有些无措的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着她此时的情绪。
“顾暖第一次来,有点紧张,以后多来就习惯了。”
楚寒帮她解释道,话毕,桌上四人皆是跟着笑了起来。
饭桌上气氛很融洽,一家人话不多,每每说话,都会放心筷子,等嘴里食物咽下去,方才轻声交流。
顾暖吃得很慢,也很放松。
在这一幢上了年纪的小洋楼里,顾暖像是进入了一个安全屋,无论外面怎么风吹雨打,里面都始终不动如山。
不过说来也好笑,她的安全感,竟然是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吃完饭,季云沛让顾暖和楚寒留下住一晚,被楚寒拒绝了,因为担心顾暖在二老面前会很拘束。
在回家的车上,顾暖跟楚寒说了自己过两天要回一趟老家跟外婆上坟,楚寒说陪她一起去,顾暖也没有拒绝。
出发那天,顾暖早早就起来跟楚寒一起出发了。
顾暖外婆家跟她老家相隔两个小时车程,也是同一个方向,但是顾暖并没打算回家。
“扬扬出发了吗?”
顾暖靠在椅子上看着车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发呆,听到楚寒问自己,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们到车站接他就可以了。”
“好,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喊你。”
“不了,我不困。”
顾暖解释道,欲言又止,心中似是有顾虑。
“楚寒。”
“嗯?”
楚寒应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你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嗯?”
楚寒语气中有疑惑。
顾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语气平静无虞,“我舅舅他们可能都回去了,但是我跟他们十几年没打过交道了,到时候我们过去,他们肯定没有好脸色,不过也没多大问题,我们上完坟就走,不会在那里多呆的。”
“没关系,上完坟返回县城住一晚,或者直接回南城,都可以。”
楚寒似是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上次许惠丽对顾暖的态度他看得清清楚楚的,去了不被待见也意料之中。
顾暖嗯了一声,随即长叹一口气,“我唯一的念想就只想剩下外婆了。”
“我记得小时候我好像见过你外婆,跟你送甜瓜来。”楚寒回忆道,“你还跟我分了一个。”
“她每年都会种上很多甜瓜,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钱买不来,等我暑假去她家,刚好就熟了,我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顾暖说到这里,由不得笑了起来。
“我还记得我四岁的时候在她家半夜不睡觉闹着要回家,她半晚上打着手电筒去地里跟我挖了甜瓜回来,我吃了才肯睡觉。”
现在说起,那段回忆都还历历在目。
“你外婆很爱你。”
“肯定啊,她是最爱我的人,我童年唯一的快乐时光都是我外婆给我的。”
顾暖眼里含笑,眼前浮现出那个瘦瘦的背影,有些佝偻,拄着拐杖,牵着自己的手走在田坎上的画面,六月的乡下,一望无际的绿色,风吹过,禾苗弯腰拂动,形成一片绿色的稻海,风中是沁人心脾的稻香。
外婆说不上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握着她柔嫩的手,像百年老树护着小树苗,硌手,却很安心。
“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
说到这里,顾暖的眼神突然暗下来,失去了光彩。
“长期的异地,她出轨了,当着我的面,跟我的班主任打电话,肆无忌惮地调情,他们聊完,还要让我接电话,也怪我傻,居然以为她是在关心我的学习,呵……”
顾暖冷笑一声,叹息道:“后来,她要跟我爸离婚,我外婆不同意,被她气得住进了医院,脑溢血,等我再见到外婆的时候,她在重症监护室,全身插满了管子,看到我去看她,都只能勉强抬了抬脚,告诉我她知道我去看她了,那个时候,她人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说到这里,顾暖低下头,豆大的眼泪滴落在衣服上,润湿了一片。
“我一直喊她,我说让她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睁开眼睛看我,是在她从医院回家的那天晚上,浑浊的眼睛里包满了眼泪,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握着她的手,守着她。”
她话音刚落,楚寒便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