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的时候,船载着众人回到了珠崖岛。
此时沈新和已经转醒,顾双双还有两个船员一起将他抬下船。
顾双双握住沈新和的手,咬着唇默不作声,看着他苍白的脸,想笑,又想哭。
喜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新和强忍着痛疼挤出一抹笑,道:“双双,我没事,不用担心。”
顾双双回头看着跟上的沈月山,柔声道:“月山,那艘船上的东西,你与冯姑娘一块处理吧,一切由你们作主,我要照顾你父亲。”
沈月山有些诧异,母亲居然会这样信任他,忙不迭应了下来,道:“好,等我们想好了,就来跟你说。”
顾双双摇头道:“不用跟我说,你长大了,以后任何事情都能自己做决定,我相信你。”她的儿子,比她更明事理。
冯笑非叫了沈月山去一边商量,直接问他:“你往后是想留在珠崖岛,还是作别的打算?”
沈月山往人群里看,见王夕瑶正在安排货船事宜,不由得目光一柔,道:“我想留下来。”
“很好,这样最好办。我看了货船上的东西,捕捞的海货,夕瑶跟你一块儿,给岛上的贫苦人家送去。至于一些不能买卖的,暂时先放着,你看如何?”
顾双双做海盗,毕竟人嫌狗厌,要让岛上的接受他们一家子,那就先主动做些事吧。
沈月山思忖了一下,道:“行,要是能买卖,你也看着办吧,那些钱帮我分给珠崖岛的百姓,毕竟这么多年……我娘掠走过不少。”
冯笑非笑道:“沈月山,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不过那么一大船的东西,可值不少钱呢,你真舍得啊?”
“有什么不舍得的,我还年轻呢,有的是力气,以后想要什么,靠自己的双手就能得到,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大家都能接纳我们。”
有些人长大,可能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冯笑非笑意盈然,对沈月山也是有几分的赞赏了,道:“急什么,我以前在岛上,不也被万人唾骂?现在呢,大家都改观了。”
她把沈月山的打算告诉沈溪山,沈溪山倒也没反对,不过横竖对这个弟弟,倒也是多看了几眼。
张大黑听冯笑非的吩咐,安顿了顾双双和沈新和。而冯笑非、王夕瑶和沈家兄弟,分头行动,把大货船上的一些海货给人送去。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送了东西也当是过了明面,岛上百姓淳朴,有些不满却也还是接受了东西。
沈溪山对沈月山道:“有些事慢慢来吧,反正来日方长。”
沈月山自然是高兴的。
忙到日头快下山了,此事也终是告一段落,四人在街尾处席地而坐。冯笑非正准备叫几人都去冯家吃饭,却见李酝提了个竹篮子来了。
冯笑非有些担心,她和沈溪山去月牙湾被抓的事,估计现在都传开了。她家倒还好,父亲不问俗事,母亲顶多念她几句,可是沈溪山这边却是不一样的。
“伯母。”冯笑非硬着头皮站起来,心想不管李酝说什么,她都得虚心听着,不能顶嘴,不能不耐烦。
谁知道李酝看到他们,却是松了口气,柔和地道:“都饿了吧?我听说你们在到处分发海货,怕你们累坏了,就做了一些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尝尝吧。”
“太好了,我们正饿得肚子咕咕叫呢。”冯笑非爽快地答应了。主动过去拉了李酝的手,半是撒娇,半是愧疚:“伯母,我们让你担心了吧。”
李酝只是道:“回来就好。”
冯笑非用力地点头:“嗯。”
沈月山也站起身,有些尴尬道:“李大娘,抱歉啊,我和我娘……以后,可能要在岛上住下来了。”故意省略了沈新和。
冯笑非忙补充道:“他们安家的地方离你家很远,所以放心,一般也不会遇上。”
她生怕李酝心里不舒服,毕竟沈新和走后,李酝受打击很大,一直也没有改嫁。面对抛家弃子的男人,还有抢夺她男人的女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很能理解。
不料李酝只是叹口气,轻笑着摇头道:“父母辈的事情,与你们几个孩子有何相干呢?再说了那么多年了,该恨的也恨过了,该放的,也得放下了。如今我有溪山,又有笑非,这往后的日子啊,好着呢。”
曾经那几年活在恨里,真的度日如年一般,她也知道沈新和宁愿负她,也不会再回来的,那何必再钻牛角尖呢。
隔了几天,张大黑告诉冯笑非,沈新和的伤好多了,如今也能起床走动。宋辉那一刀没中要害,只是肩胛骨受伤甚深,又失血过多,往后怕也是做不了什么重活。
能捡回一条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顾双双会照顾他的,这些就不需要冯笑非去担心什么了。
这几天也要忙着赶货,京都那边的黎锦售卖得不错,又来了一批订单。占城的事务也忙,今天又是出海的日子,幸好现在青沧已经可以熟练上手,能帮她盯着点,让她省了不少的事。
两艘大船装满了货,青沧上了船,朝她挥手道:“大小姐,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冯笑非嘱咐他:“一路小心,平安回来。”
青沧道:“放心,这条线路我走过了,路线都熟记在心里呢。”
等到大船逐渐走远,冯笑非这才折身回去,终于发了货,也可以轻松几天了。
回家路上,她思索着,日后京都那边的事,不如就交给王夕瑶和沈月山去做,现在他们两人相处融洽,找点事情一起办,也算是在为他们创造机会了。
走过南渡大街的时候,冯笑非买了只文昌鸡,提着就去沈家。
今天沈溪山不用上课,叫她中午忙完了就过来吃饭,他说要给她做海鲜吃。
沈家大门敞开着,里面花儿在阳光下盛放,沈溪山在水缸边撬着生蚝,一边撬一边清洗。灶房里炊烟袅袅,有食物的香味溢了出来,这小院别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沈溪山一抬头,看见她便笑道:“过来了。”
“嗯。”冯笑非点头笑道,“青沧一走,我立马就过来了。”
“怎么还抓了只鸡?”
“给伯母的啊,她喜欢吃鸡。”
他笑道:“你倒是记得。”
冯笑非振振有词:“我当然要记得这些了,伯母是我未来的婆婆啊,我要跟她拉近关系,以后跟你争执起来,她便帮我不帮你。”
“我与你成亲,可不奔着吵架。”沈溪山看她的眼光柔了几分,道:“怪不得母亲也总挂念着你,前两天还说你忙得很,叫我今儿个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冯笑非眨眨眼冲他一笑,“伯母人呢?”
沈溪山道:“知道你要来,跟刘婶赶海去了,说是不打扰我们。”
“难得伯母如此开明,那鸡就留着你们晚上吃吧。”冯笑非撸起袖子,凑过去道:“我来洗吧。”
沈溪山道:“别弄脏了手,也就这几个了,我洗好就上锅蒸去,我娘给你炒了些花生,就在小厅里,你去吃吧。”
“嘿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来了光等吃的。”
沈溪山好笑地问她:“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
冯笑非便去往小厅。
沈溪山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会,一桌鲜美可口的海鲜大餐就摆上来了,闻着那鲜香的味儿,冯笑非赶紧开动。
“唔,这生蚝蒸得鲜嫩入味,我最喜欢了。”
“那就多吃点。”沈溪山又夹了一个给她。
冯笑非正待要吃,门口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张大黑的呼唤的声音:“大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冯笑非一听,赶紧搁下筷子就跑了出去开门。
张大黑一脸是汗,扶着门,喘着粗气道:“青沧他们被宋辉打伤了,就连货也抢了,好不容易划了小船,捡了条命回来。”
冯笑非一脸凝重,道:“我去看看。”
沈溪山也追了上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上,两人皆无语,连走带跑地赶到海边,看到海滩上面一片哀凄,受伤的伙计都在那儿,跟着青沧出海要去占城的人,几乎都负了伤,大夫正在先帮一些严重的人止血包扎。
“大小姐。”青沧头上包着一圈纱布,俊俏的脸也挂了彩,低下头好生愧疚地说:“抱歉,我没守住货。宋辉带着几十个海盗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就爬上船,不仅抢货还伤人,如果不是兄弟们奋力抢了几条小船,只怕全都要交代在那儿了。”
高崇望也无奈地跟她解释:“大小姐,这宋辉可真是狠啊,像是要杀人一样。如果我们不舍下货,他肯定不会罢手的。”
冯笑非心情沉重,道:“货丢了就丢了,你们能回来就好。大黑,你快去南渡大街那儿,把药堂的大夫也都叫过来帮忙,大家受了伤,这几日就回家去先养着。”
上次轻易放过宋辉,真是后患无穷,以前有顾双双压着还好些,如今顾双双一走,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王夕瑶后脚赶来,看她脸色不好,安慰冯笑非道:“人没事就好,现在黎锦的生产速度还可以,再缓些时日,又能做出来一批。”
冯笑非摇头道:“我担心的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宋辉是心狠手辣的人,咱们的货,也只能走海路,若以后他见一次抢一次呢?”
王夕瑶道:“不如换航线?下月初京城的货物,绕着走,离月牙湾远一点。”
冯笑非点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过了几天,京都的货也准备好了,冯笑非安排让熟悉水路的高崇望带队,趁天没亮就出发,绕走月牙湾一路直接去江南。
当晚,冯笑非踏着浅白的月色回到家,想补个眠,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坐起身看着蒙蒙的天色,眼皮也直跳。
至深夜,烛台上那盏灯烛都已燃至根部。
她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心急得漏了一跳,赶紧穿了鞋就往外跑。
冯家的下人还没出来,她就已经开了门。
看着耷拉着脸的张大黑,冯笑非就有不好的预感,皱着眉头问:“又给宋辉抢了是不是?”
张大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冯笑非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才问道:“高崇望和兄弟们怎么样?”
张大黑小习翼翼地说:“也受了些伤,宋辉还放狠话,我们珠崖岛的货船,要么就飞出去,要么他就见一艘抢一艘。”
冯笑非抓紧拳头,这宋辉真是嚣张,这岂能一忍再忍。
“笑非。”
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冯笑非抬起头一看,是王夕瑶过来了。
她走上前来,道:“我都听说了,你别担心,我也想好了对策,岛上那么多百姓维持生计,都是靠货运,大家齐心合力,大不了硬碰硬。”
冯笑非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没错,宋辉不能惯着。这块毒瘤,必须解决。”
第二天,冯笑非和王夕瑶牵头,沈溪山也一起出面,把个中利害关系同岛民们一说。大家也都想过安生的日子,纷纷加入沈溪山组建的队伍,由他领头策划,开始吹响反击打海盗的号角。
自此,凡有商船出航,定会多出几艘护航的船,上面全是体力强健的年轻人。宋辉带着海盗前来掠劫了几次,无一次得逞,几场激烈的角逐下,海盗们得不偿失。
终于,海盗们求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