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三亚。
即便是早晨,阳光也很大,海面上泛着银白色的波光。旅游船多数停在对岸,零星几只载着早起的客人,呼啦啦划过海面,掠起阵阵水花。
冯笑非摘下遮阳帽,往沙滩上一扔,听着远处的浪花声和笑闹声,嘴角微微上扬。她很喜欢这样自由畅快的热闹,旅游嘛,就好像世界给你按了个暂停键,所有齿轮都停下来,只等你休息好了,才重新启动。
“准备准备,一会儿就考试了哈!”教练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灰黑色的潜水服跟他的肤色很相近,一个肩膀挂着脚蹼,一个肩膀挂着水下摄影机,好在考试的时候给学员们拍摄。
这是自由潜水AIDA四星的开放水域考试,之前,冯笑非已经通过3分30秒的静态闭气和75米动态平游,只要再进行32-38米恒重下潜,以及一系列技术动作的考核,就能拿到四星证书。
普通的自由潜水不是极限运动,只是一项休闲娱乐活动,只要按照教练要求执行,并没有什么危险性。何况,冯笑非从一星考到四星,已经有足够丰富的经验。她脱下防晒衣,里面穿的不是保守的潜水服,而是比基尼,健美的身材一览无遗,引得同伴侧目。
冯笑非早已习惯这样或赞赏或艳羡的目光,大大方方一笑,随后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穿上脚蹼、戴好配重带、面镜和呼吸管,随着教练的口令,下到海里。
趴在水面、做一口全呼吸、摘掉呼吸管、做耳压平衡、双腿并拢向下打水、提臀、弯腰90度、头部下沉、双腿和脚蹼的重力加速下移……完美的鸭式入水!冯笑非自信又轻松地下潜着,水下的温度微微降低,光线也弱下来,手腕上的潜水电脑显示,她已经到了水下30米。
大脚趾的根部,忽然开始抽搐,又瞬间从脚趾蔓延到小腿,冯笑非紧张了一下,用力过猛之下,呼吸错误,呛了一口水。她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腿部的抽搐丝毫没有缓减,她已经难以打水。情绪越紧张,越难以维持闭气,再这么下去会窒息!
冯笑非向同伴做了个求救的手势,同伴看到了,向她伸出手,慢慢游过来,但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竟越来越远,逐渐看不到对方。
惊慌失措间,头顶仿佛有一片巨大的幕布遮蔽了阳光,水中顿时漆黑一片,温度也骤然降低。冯笑非感觉到浑身冰冷,身体在下降,意识模糊不清……
猛然间,一个力道将她拉扯住,像是什么人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提着她笔直往上、再往上。
哗然一声,她似乎出了水面,但依然无法睁眼,无法呼吸。窒息濒死的恐惧将她紧紧裹住,直到有人在她的胸口猛按几下,一股水流直冲出口鼻,她才得以吸入一丝空气。紧接着,猛烈地咳嗽过后,终于可以呼吸几口,再缓缓睁眼。
天已经黑了,冯笑非的第一反应是:我还活着,但紧接着又陷入怀疑:也可能死了。
头顶上方是一张干瘪得像猴一样的脸,偏偏还在笑,边笑边喊:“大小姐醒了!”
马上又来一张脸,更丑,满脸横肉,竟然在哭,涕泪横流,“大小姐!你吓死我了!”
两人都穿着古代衣服,瘦子穿黑衣,胖子穿白衣,显得胖子的身量是瘦子的两倍,放在一起有些滑稽。冯笑非的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完了完了,我死了,黑白无常竟然也没有与时俱进,衣服穿古代的,那思想肯定也停留在古代。细细算来,我生前谈的男朋友没有三十六天罡也有二十八星宿,阴间酷刑中有浸猪笼这一项吗?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冷冷传来:“冯笑非,别在那儿装死了!”
装死?那就是还没死?这个女人是谁?声音很陌生啊……“黑白无常”的脸挪开,一左一右将冯笑非扶起来,眼前的场面让她大为震惊。
这是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所有人,包括自己,穿的都是古装,严谨点的说法,叫汉服。多亏了这些年网络上的汉服普及,冯笑非大概可以分辨出,是宋朝的制式。
从白天的三亚,一下子到了夜晚的船上,加上这些人的打扮和诡异的氛围,冯笑非绝不会以为这是拍戏或者cosplay,她知道,自己一定是中奖——穿越了。
离她最近的,除了“黑白无常”,就是一个衣衫凌乱的小美人,这里没有第三个女人,刚才说话的肯定就是她。
甲板外围一圈,是七八个大汉,个个凶神恶煞。领头的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根据冯笑非阅遍花丛的经验,他的颜值气质起码可以打个八分,只是手里拿着把大刀,不和谐,十分不和谐,暴力倾向,八分降到零分。
等等,那帅哥的表情,莫不是在向自己使眼色?这小眼睛眨得,都快成斗鸡眼了。再看那美人,脊背挺立,对她怒目而视,是她一贯欣赏的冷艳型啊。冯笑非的脑袋瓜子飞速运转着:她爱上了他,他却爱着她,他们深夜私奔,她绝望跳海……但凡时间充裕,百集连续剧不在话下。
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吧?冯笑非抬起手,左右晃了晃,对二人礼貌又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嗨?”
那帅哥终于不再眨眼睛,开始说话了:“冯姑娘,王姑娘,再说一遍,我沈月山带领的海盗兄弟们,只打劫、不杀人,你们不用害怕,只要岛上的人给够了赎金,我会立马放人。”又盯着冯笑非强调:“跳海就不必了,活着的人,才值钱。”
“有道理,有道理。”做海盗做得如此文明,还要普及生命可贵,实属难得,冯笑非不禁鼓了鼓掌。“黑白无常”立马也跟着鼓掌,这狗腿的程度,让冯笑非内心生出了几分……满足的欢喜。
见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冯笑非放下手,打了个哈欠。顿时,“黑白无常”冲入船舱,合力扛了个榻子出来。
“黑无常”说:“大小姐,站着累,坐下歇会儿吧。”
“白无常”指指那王姑娘,“喂,王夕瑶,没见我们大小姐衣服湿了吗?把外衫脱下来!”
这就太过分了吧,冯笑非连忙阻止:“不必不必,这大热的天,海风吹会儿也就干了。”
王夕瑶依旧冷冷看着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冯笑非确实也累了,往那榻子上斜斜一靠。岂料“黑白无常”立马一左一右站开,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揉腿。
如此浮夸?大可不必吧……冯笑非坐起来,冲他们招招手,两个狗腿子立马凑过来。
冯笑非小声问道:“落了海,记性有点不好了,你们把之前的情况简单说一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讲了个七七八八。这艘船是冯家的,冯笑非约了王夕瑶出海钓鱼,不料遇上沈月山这伙海盗,劫持了王夕瑶,并让她的侍女回去报信,拿二十颗明月珠赎人。至于冯笑非,在慌乱之中不慎坠海,被沈月山的手下给救了上来。
冯笑非觉得这说法有些奇怪,海盗只劫持了王夕瑶,没劫持她?看王夕瑶的表情,明显跟她关系不好,还能一起出来海钓?但此刻,她也顾不得这许多,只问道:“报信的人去了多久?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黑无常”道:“挺久了,应该快了吧。”
许是夜深,海面上起了雾,十米开外就有些看不清了。
海盗们站久了也累,沈月山手里的大刀,已经被手下接过去,等待的过程中,有人已经开始犯困。
隔着火把,冯笑非笑吟吟看着沈月山,灯下看美人,怎么都好看。而沈月山呢,看看冯笑非,又看看王夕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雾渐渐飘过来,伴随着海风,距离大船越来越近。冯笑非忽然闻到,鲜咸的海风中,夹杂着一丝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她看向近处的雾气,猛然间察觉过来,焦糊味就来源于此。
海盗那边也闻到了,有人大喊一声:“这不是雾!是烟!”
有人故意在海上燃烧烟雾,混淆视听。一时间众人都警惕起来,纷纷把大刀横在胸前,有眼尖的,看到浓烟中隐隐约约露出几只小渔船,吼道:“渔船,小心偷袭!”
已经晚了,渔船上的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海下,将大船的甲板围住。这海盗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青壮年从海里爬上甲板,为首之人极为迅速,一个横劈,从近处的海盗手里夺了把刀,转手就架到了沈月山的脖子上。
冯笑非已经从榻子上站起,抬眼望去,那人穿黑色的紧身短打,几乎整个人都融在夜色里,再细看去,他全部头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张五官挺立的脸,还滴着水珠子,清俊的眉眼,竟与沈月山的有几分相似。他对着众海盗断然道:“都放下刀,站一边。”
头子落于人手,海盗们只好服从。随之,又有七八个渔民从水下冒出,飞快地上到甲板,将这群海盗一个挨一个捆绑起来。
沈月山有些无助,又有些委屈,“哥,我也没伤人,手下留情……”
冯笑非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小声问道:“海盗窝里反?”
“白无常”惊讶道:“大小姐连这都忘了?沈溪山是岛上的教书先生啊,他爹沈新和,十多年前是我们岛上第一美男,被女海盗顾双双掳走,去做了压寨相公,所以他和沈月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女海盗掳男人?冯笑非瞪圆了眼睛,看来古代人也很放飞自我的嘛。
“黑无常”一脸惋惜道:“大小姐,难不成是因为沈溪山誓死不从,你相思成疾,才把人都忘了?”
冯笑非一愣,“什么叫誓死不从?相思成疾?”
“黑无常”连连叹气,“看吧,被我说中了,上个月,你把沈溪山迷晕了带回府上,最后他是衣衫不整跑出去的,房里东西砸了大半……”
冯笑非眼前一黑,古代社会太可怕了,以前她看上什么人,都是要先趁势而入、培养感情、徐徐图之的,搁这儿就明着强抢啊。
这么会儿功夫,沈溪山组织着那些渔民,已经把海盗们都捆绑完毕,除了沈月山是单独绑的,其他人都连成了一串。
一个渔民问道:“溪山,怎么处置他们?”
沈溪山道:“既然没伤人,我们也不必伤他们,写封信给顾双双,用十颗明月珠来赎人,不然,就断了他儿子的手。”
沈月山急道:“哥,你怎么比我还凶残……”
“闭嘴,别乱攀亲戚。”沈溪山瞪了沈月山一眼,又向身边人补充道:“去岛上问一圈,谁家被海盗掠夺过重要物件,一一列明了,都去要回来。”
以牙还牙,绑架海盗要赎金?漂亮!冯笑非在心里给沈溪山点了个赞,寻思着两人并非势成水火,若她以后真的只能留在这个世界了,便要找个机会跟沈溪山化解干戈。
不料,一直沉默着的王夕瑶突然开口,道:“还有个牵头的没抓呢,我亲耳听到,是冯笑非与沈月山勾结,故意哄骗我前来,扣为人质,然后暗地里共分脏物!”
“你真会开玩……”冯笑非话没说完,看着沈溪山凌冽的目光,还有他手中锋利的刀,背后一股寒意升腾起来,心道:我取消点赞可以不?现在跳海还来得及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