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至夏末,温暖的阳光垂照下,各类花朵依旧次第绽放。
自从定亲后,沈溪山每天都会来找冯笑非,空闲时就一起出去吃吃饭逛逛街,忙碌时就送些饮品点心,总之没有一日不来。冯家的人私底下都说,大小姐找的这姑爷,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
没过几天,青沧从占城回来了,一下了船也不歇口气,神色匆匆去找冯笑非了。
冯笑非和王夕瑶正在库房里清点着黎锦,现在工人们越来越上手,织锦的进度越发喜人,她们也开始计划着要走一批货去京都了。
青沧风尘仆仆来到,“大小姐,我回来了。”
冯笑非一抬头,看到他,笑意浮上了脸,问道:“这次去占城还算顺利吧?”
“我们自家的生意很顺利,但是……”青沧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道:“大小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冯笑非心知有事,忙放下手上的黎锦,跟着青沧出了仓库,“什么事啊?”
青沧见周围还有工人走动,也没说话,只是领头往僻静处走去,直到看着四下无人,才说道:“我在占城,看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想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才行。”
冯笑非道:“这么神秘兮兮的,想必也不是一般小事,这里没人了,你说吧,看到什么了。”
“有很多内陆的物品。”
冯笑非随意一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啊,内陆与占城偶尔也会有商船往来,再说了,我们之前去,也带了不少东西过去。”
青沧摇头道:“不是,大小姐,这些东西,我们都没货的,寻常人家里也不会有,比如血珊瑚、羊脂玉、铜钱,甚至……军械。”
冯笑非一听,大为惊讶地皱起了眉头,青沧所说的这些东西,有的是官府严令禁止,不得流贩海外的,所以西洋人便是到港城和内陆交易,也只能买卖一些普通的货物,出港口的大货船,还得经官府查过后,有通关文碟才能走的。
她喃喃道:“如果是从珠崖岛流出去的,那一经查实,可不是小事啊。”
青沧压低声音说:“大小姐,我怀疑就是有人从珠崖岛走私物品到占城。”
冯笑非问道:“这你怎么能肯定?”
现在能出海外的货船,基本都是她冯家的,她确定自家的商船是没问题的,毕竟每次出海,她都会亲自严格检查,每次出的货,她也心里有数的。
青沧回答道:“我初时也在想,港城那么多船,有可能是从那里走私过来的,就留了个心眼,在占城托咱们合作的商家打听了一下。回过来的消息说,那些东西,也前不久才到占城的,这中间,只有咱们的货船到过占城。”
冯笑非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青沧又道:“大小姐,这事非同小可,若是青沧没有打听清楚,也肯定不会到你面前胡言乱语的。”
冯笑非点点头,低声吩咐道:“我自是信你的,不用多解释,这件事我会派人查查,你也替我盯着点,不管是谁,一旦发现有嫌疑也莫要声张,抓个人脏并获才行。”
“青沧知道了。”
“你刚回来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
青沧一走,冯笑非就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是从珠崖岛走私的东西,那极有可能就是冯家的内鬼了,这件事一定要趁早制止,不然到时候被官府查到,冯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会是谁呢?高崇望是船老大,最有权力暗中夹带东西,但是他为人正直公道,绝不会做这些勾当的。
茶有归吗?此人她并不知根知底,占城的路线是他带着走的,给他的酬劳也不少,但是人心不足这事,倒也是寻常。
冯笑非当下叫了张大黑过来,让他暗里盯着茶有归,同时她也要着手盘查各家铺子的货与账目明细才行。
此举有打草惊蛇的风险,但即便如此,她都得查一查。查得出来固然好,查不出来,也得让那走私的人有所顾忌,自此收敛,如若再犯,必定连根拔起。
冯笑非没敢声张,只悄悄跟王夕瑶说了几句,便一家家铺子去清点,查货。连着好几天的盘查,累得她头晕脑涨,庆幸的是,走私事件起码跟她的铺子无关。
接下来,还要排查走船的人,他们很多都是忠心耿耿追随冯家多年的,但她也不是每个都很熟。一个个去查,不切实际,只能建立一定的流程机制,走货的时候严格一些。
她与老方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层层把关,专门派人在出海之前再检查一遍所有的货物,登记清楚才能放行。
至于茶有归那边,派张大黑盯了几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冯笑非觉得也许时机未到,所以对方也不会露什么马脚,安排张大黑多盯着点。
这一日,本是晨光明媚的,天却突然转阴,却也不落雨。
冯笑非累了几天,终于得以休息,便趴在书房里静静思考着。俗话说千里之堤决于蚁穴,这话可不是托大的,如今她也是正式坐稳了冯家当家的位置,责任也更大了,也不能让人借可趁之机,把冯家给毁了。
正想着,有人敲敲桌子。冯笑非抬起头一看,是沈溪山,笑问:“咦,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今天不用上课吗?”
沈溪山道:“我过来好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他一进来,就看到她眉头紧皱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走到窗边站了好一会,她都没有发现。
冯笑非叹口气,一笑道:“生意上的事而已,没事的,现在也处理得七七八八的了。”她并不想让沈溪山跟着她一块担忧,反正能做的,现在都已经做了,这些边鼓一敲起来,如果还有走私的物品,那就证明不是从冯家出去的货物了。
沈溪山问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冯笑非摇摇头,笑道:“不用啦,沈先生你好好教书育人就是,我这边的事,有很多人帮忙呢。”
沈溪山伸手抚抚她的发,道:“你叫我沈先生的时候,就像个调皮的学生一样。”
冯笑非一脸傲娇,道:“那像我这样出色的学生,可是不容易教出来的。”
“对,是我三生有幸。你最近几日是不是很忙?”忙得都不见她来找他,没办法啊,他想念得紧,趁着今日放假,便来找她。
冯笑非道:“忙是忙,不过跟你一起吃顿饭的时间总还有,走,出去转转,找个馆子打打牙祭。”
两人往外走去,并肩走在长廊下。
冯笑非转动一下酸痛的胳膊,道:“前些天,铺子里的帐要清查,然后又要清点即将发船的货物,是有些累,不过现在都告一段落了。”
沈溪山故意走慢了两步,来到她身后,道:“你停步提下。”
冯笑非停了下来,沈溪山便伸手替她按按肩膀,发现有些僵硬,可见是疲劳过度了,便微微使力替她疏松着。
“嘿,你竟还会按摩,手法不错嘛。”冯笑非夸赞一句。
忽听得一声咳嗽声,是罗云衣迎面走来。
两人忙站好。
沈溪山恭恭敬敬问候道:“伯母好。”
罗云衣看到沈溪山来了,倒也是高兴,笑道:“溪山来了,一会儿就在家里用午饭吧,我叫厨子多做几个菜。”
“不了伯母。”沈溪山礼貌地道,“我打算带笑非出去吃点海鲜,有一家新开的铺子,听说味道不错。”
罗云依道:“这天阴阴的呢,看着就要下大雨了,你们还要出去吃吗?”
冯笑非想着要跟沈溪山出去约会,道:“下雨怕什么?又不是下刀子,而且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黑沉沉的,也不见雨下来,可能我们吃完饭都下不起呢。娘,你别担心太多啦,我们不傻的,会带伞的。”
罗云依没好气地笑道:“你啊,这张嘴能说会道,去吧去吧。”
冯笑非与沈溪山出了冯家,慢慢往南渡大街走去。走着走着,忽然,风变大了,还有闷雷在乌云后面时不时地滚动着。
顷刻间,大雨倾盆,他们带了伞也没有用,雨势太大,只能躲在一旁的屋檐下。沈溪山护着冯笑非,让她站在内侧,一点雨都没有淋到。
奇的是,这雨才下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匆匆停了。几乎在瞬间,乌云退散,阳光又照了下来。
冯笑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溪山,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出海吧。”
沈溪山一愣,问道:“怎么突发奇想要出海?”
冯笑非道:“黑云遮日,大雨急下,顷刻即逝,晴空万里。《潮汐图》中说,这样的天气,海下能出宝物。这图在我手上有一阵子了,我都没有出过海,今日正是好时候。”
沈溪山道:“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下海寻宝不是小事,有了之前那次暴风雨的前车之鉴,他对冯笑非出海一事极不放心。更何况当年,他舅舅还不就是……
冯笑非痛快答应道:“好,我叫人去安排船只,我们先去吃饭,吃完了就出发。”
沈溪山说的那家海鲜酒楼,味道做得很不错,不过冯笑非一心惦记着出海寻宝,匆匆地吃了,就惦记着往海边赶。
两人到了海边,就看到张小白和高崇望,他们带着几个船员,船上已经准备好了水衣、绳子、做浮水的瓜瓠之物。
几人上了船,驶着就出了海。
今日的海风甚大,正好是顺风的方向,倒是特别的快。海的那边,是无尽的深蓝,阳光照耀下,银蛇就在海上舞着。
第一次出海寻宝,冯笑非还是有些紧张的,有些来自于对大自然的敬畏,还有一些则是对于未知世界的激动。
自从《潮汐图》遗失后,采珠人就很少出到远海去采珠了,事隔那么多年,休生养息,那宝地的明月珠,经过积累了很多吧?要是运气好一点,指不定真能采到顶级的帝王珠呢?
船在海上,像是轻飘飘的树叶一般,随着海浪起伏。船上个个都是熟水性的好手,但也不敢大意,把绳子和瓜瓠系在身上。
“看!”高崇望忽然指着一处,“大小姐,风眼!”
冯笑非也看到了,风眼席卷着海水冲上天。对,就是这样的现象,如《潮汐图》所画的一样。她压住心口的激动,赶紧大声地叫道:“不要靠近风眼,从边上绕过去,快!”
那风眼越来越大,卷起的海水,像是龙吸水一般,假若真的被卷入,这小船不给绞碎才怪。
船员们赶紧拉帆换方向,几人齐心合力地扯着绳子,船快速地转了个头,离开那风眼。
再往前走一些,似乎就风平浪静了,海水温柔地起伏着,采珠船伏在上面,像是在跟爱人细语。
到了位置,冯笑非指挥众人把船停了下来。
见她准备穿上水衣,沈溪山忙阻拦道:“比别下了,我去。”
“你代替不了,作为冯家当家的,这种事情不能退缩。按照家规,我都不该带你们这么多人来的,但是出于安危考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人命总是比宝贝重要的。”她一边说,一边穿上水衣,并把绳子递到沈溪山手里,“我先下去探一探,咱们也约定,半炷香之后,不管我有没有上来,你都得把我拉起来。”
绳子,也代表着她的身家性命,她毫不犹豫地交到他的手里,这份信任,沉重又赤诚。
沈溪山紧紧地抓着绳子,目光中掩饰不住紧张和担心。
冯笑非又安慰一句:“没事,其实我潜水挺厉害的,而且有你在船上,我放心。”
那边,高崇望也穿好了水衣,道:“大小姐,我答应了阿岚的,得跟你一块儿下去。我与她成了亲,也算半个冯家人。”
“好,注意安全。”冯笑非不多啰嗦,深吸一口气,一跃便跳入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