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电脑公司总部位于东南沿海城市，联系人陈建国是客服部经理，他直接把刘亚飞和刘熠带到了分管副总王兆林的面前。王总大概五六十岁，很面善，精神头很足，步伐矫健、声音洪亮。
“你们是五彩学校的？”王总问。
“是的，我是五彩教室的母公司缔泰投资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刘亚飞，这位是我的助理刘熠。”
“刘董亲自登门，足见重视。”王总和他们一一握手。“那件事是你安排的？”
“是的。我不这样安排，您能见我吗？”刘亚飞做出早有预谋的姿态。
“嘿嘿，年轻人......”王总本想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见刘亚飞有备而来且丝毫不露怯的样子，决定直接进入正题。“说吧，想怎么合作？”
刘熠一脸问号，这就......谈合作啦？我两千字检讨的腹稿都打好了！
刘亚飞眼中也闪过一秒的惊异，随即接话：“我们确实有一项合作计划，感谢王总赐光一叙。”
“洗耳恭听。”
“目前很多家庭其实都有购置电脑的意向，特别是贵公司推出的家庭型配置，精准定位了家庭需求。但在很多家长眼里，电脑的主要作用还是玩具，所以认为可有可无，迟迟不肯下手。如果把我们的网络学校客户端预装在电脑上，将电脑包装成学习工具，必将引领一场新的购买热潮。不知王总意下如何。”
“我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王总真是爽快。”
这时陈经理进来通知王总开会。
刘亚飞见会面时间匆匆结束，忙说：“不知王总今晚可否赏脸......”
“哎～，你们远道而来，自然是我做东。一会儿让陈经理给你们通知。”
“好的，感谢王总！”
从凯尔公司出来，刘熠迫不及待地问：“你为什么要说是你做的？”
“在外人眼里，你做的我做的有区别吗？你做的就是我做的。”
“那他为什么不追究我们？”
“他本来就没打算追究我们。”刘亚飞想起王总“嘿嘿年轻人”时的神情，并没有鄙夷，只有赞许和欣赏。
“为什么？”
“他们发来的函其实有两层意思，除了告状，还暗中表达了可以合作的意愿。”
刘熠回忆着那封函件的措辞，“未经授权”、“共同维护企业间的诚信合作”......意思是经授权就可以合作？另外，“希望公司重视”强调了两遍，好像生怕我们不去找他们......
“所以他开门见山提合作，因为他误以为我已经会意了，其实我也是在那一刻才反应过来的。”
“那你的合作方案也是现想的？”
“这倒不是。我约陈经理见面的目的就是想借道歉之机提这个方案。”
“其实我刚开始也想过这个方案，但是想到这样办的话，可能会花很多钱......”
“想省钱，那今晚就好好表现！”
晚餐地点在一家当地特色餐厅——醉月轩·江南食韵。两人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顺着一道竹影斑驳的石板路进入大厅，来到右后方的候餐区坐下。这种场合，肯定不能迟到，但也不宜早到，最好是准时。
大厅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型琉璃灯笼，光线柔和而温暖。淡雅的米色墙面，配以细腻的水墨画壁纸。复古木质结构的桌椅，搭配手工编织的坐垫，古朴又舒适。静谧的江南水乡氛围却无法打消刘熠心中的忐忑，下午的会面太顺利了，几分钟时间就达成了合作意向，大公司的工作效率这么高的吗？还是今晚有什么陷阱？
刘亚飞也觉得事情办得太顺利了，人家凭什么一见面就给糖吃？怕是有什么蹊跷。
时间差不多了，刘亚飞起身正了正衣领，正好看见王总和陈经理进门。待他们先行几步后，刘亚飞带着刘熠紧随其后。经过一排透明玻璃墙隔开的厨艺展示区，他们进入各具特色的包厢区。他们这间再现了留园的曲径通幽，风景独特。室内装饰着精致的青花瓷瓶、苏绣屏风和仿古家具。
来不及欣赏这些匠心独运的细节，刘熠的目光就被餐桌正中间的六瓶五粮液吸引了。如此江南的餐厅，竟然不喝黄酒喝白酒？还是川酒？刘熠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不是来度假的，今晚可是一场硬仗！他默默盘算着，一瓶五粮液是500ml，酒精含量52%的话，一瓶酒的酒精量不到250g，酒精对人体的致死量是300g左右，自己应该喝不到一瓶就得倒，喝不死，今晚就豁出去了！
坐在包厢内候餐区的三人起身相迎，陈经理为双方一一介绍，原来那三位是广告公司的。围坐餐桌后有那么五六秒的冷场，刘熠机械地微笑着迎上众人的注视，心里能想到的就一个词——虎视眈眈。虽然他也经历过不少酒局，但如此被动的局面还是第一次遇到。
开场自然是一番商业互吹。王总赞赏刘亚飞年轻有为，刘亚飞谦虚地表示无论是五彩教室还是缔泰投资，都还处于创业阶段，全靠前辈提携，并感谢王总提供合作机会。
王总笑呵呵地说：“说实话，我们给五家公司去了函，只有你们一家回应。机会自然是你们的。”
刘熠举杯向王总致歉：“植入程序的事，跟刘董无关，是我自作主张。”
王总摆手端杯：“不提啦，我还要感谢你们，帮助我们发现管理漏洞呢！”
酒过三巡，王总将话题引向合作事宜。凯尔可以与五彩教室签订互惠合作合同，允许五彩教室预装客户端到电脑中，五彩教室授权凯尔借五彩教室的客户端进行宣传，互不支付费用；但五彩教室需承担五分之一的广告费，即100万元，由五彩教室与广告公司直接签订合同。
刘熠表示自己也有网络公司能制作广告，说完就发觉自己失言了，怎么能当着广告公司的面抢生意呢？
刘亚飞也在桌下向他摆手示意。
王总打了个圆场：“我们这一轮广告针对的是学生家长，还是电视广告更合适。”
合作的事谈到了一条线上，双方逐渐陷入“混战”。
广告公司那三位巨能喝，刘熠被灌得不省人事，还是刘亚飞把他扶回酒店的。刘亚飞也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好，人还是清醒的。
第二天酒醒了，刘熠不住地感叹他们的运气好，这趟没白来，遇上王总这么和善的大佬，不计前嫌地让他们“搭便车”。费用也比他们的心理价位低了很多，价都不用讲......
刘亚飞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单纯模样，决定给他上一课。“你知道昨晚我为什么要向你摆手吗？”
“我不该当着广告公司的面推介自己的公司。”
刘亚飞摇摇头：“你以为那100万真是广告费吗？”
刘熠若有所思。
“那是我们的入场券......”刘亚飞看着刘熠还没想透的样子，继续解释着，“12家省级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一年，广告费才500万？还有，既然是两家合作做广告，为什么不签三方协议，而是和凯尔签一个0费用的合同，再和广告公司另签一份100万的合同？”
刘熠恍然大悟，怪不得王总极力促成合作。同时，又有点看不懂刘亚飞了，他强烈反对自己搞小动作，却又如此容易看清并且接受王总他们的大动作？
“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就看一会儿谈合同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提出，广告中不出现我们的字号。”
“怎么说？”
“像他们这种有国资的企业，是要接受国家审计的，如果明显是合作广告，凭什么凯尔全额支付广告费？审计能不过问吗？”
“那如果不出现我们的字号，我们的钱不就白花了吗？”
“不会，我会提出在广告中展示我们的操作界面，你回去让他们设计几个有辨识度的画面，更新到客户端里。况且，我们今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们的产品中预装客户端了。这100万，绝对是一本万利。”
果然不出刘亚飞所料，陈经理不让广告中出现“五彩教室”四个字，只能在广告中展示学习界面。
自己捅的娄子圆满解决了，还有可能创造出高额的效益，但刘熠却高兴不起来。他想不通，凯尔公司能提高销量、五彩教室能打响知名度、用户能享受到方便快捷的教育资源......明明多方受益的好事，怎么会被操作成这种色彩？
刘亚飞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我曾经也困惑过......那会儿跟着我爸倒腾土地，那里面门道更多。”
“我也知道，所以我提前告诫过自己，对于那些‘潜规则’，我们这一代人应该去改变，而不是去适应。”
“有些事，不是个人力量能改变的，管好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行了。”
“这么快，我的初心就从‘改变别人’变成了‘管好自己’，那么我这个‘管好自己’又能坚守多久呢？”这一次，自己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毫无阻拦之力。那么以后，会不会被牵着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底线呢？
“改变别人难，管好自己还不容易吗？只要自己下了决心，就能坚守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