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朵儿走进酒吧的那一刻起,付瑜就知道她必然成为易荣生的囊中之物。那晚夜色正浓,两杯鸡尾酒下肚的韩朵儿眼神迷离,带着难以掩饰的破碎感,任何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而这正是易荣生所擅长的。
平心而论,与易荣生其他的“鱼儿”相比,韩朵儿还挺招付瑜喜欢。她的美毋庸置疑却不让人觉得有攻击性,她给人一种强烈的冲突感,从付瑜的角度能一眼看到韩朵儿强大的内核,但她外表却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让人想要去疼惜。付瑜以酒吧主理人的身份去和韩朵儿聊过天,发现她身上还带着某种天真的浪漫主义色彩,虽然前一段恋爱分手弄得挺狼狈,但她不似其他女孩那样对其破口大骂,而是将这段难堪的经历转换成她独属的悲伤气质,增添了些许疏离感。
在聊到艺术相关话题时,韩朵儿会变得十分健谈,她对付瑜亲力亲为所设计装修的酒吧赞不绝口,两人热络地聊了许多关于软装设计和风格的话题。付瑜惊讶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单纯的女孩分寸感极强,她只在特定话题下深入,从不会衍生到打探他人隐私。付瑜推算,这个女孩大概和自己一样有着不愿被人打探的过往,于是也不会贸然地去了解对方。毕竟,秘密是需要被交换的。
而对付瑜来说,她并不需要什么廉价的友谊。无论是工作中或是私下的所谓社交,她看中的就是价值交换,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的值得她去浪费时间。有那个虚情假意的功夫,她不如多花些时间陪陪女儿,充实自己,哪怕去做个spa都好。
虽然付瑜和韩朵儿之间的年龄差了快十岁,但当她们聊到艺术聊绘画甚至关于人生以及一些情感的困惑时,还是能找到一种所谓的灵魂共振。无论韩朵儿笑得多纯净无暇,付瑜都能感受到她人性的复杂,她对于人事物的抽离体现在聊到人生时的种种矛盾的冲突感。就像是你朝广场上安静踱步的一群白鸽飞奔而去,原本以为会收获一张白鸽在身边飞舞的唯美照片,却不料在那之间还盘旋着一只黑鹰,正直勾勾地盯着你。
但这种特质只有女人之间能够体会,男人,尤其是易荣生和张敬川这样的男人,哪里会看得到这面具之后的东西。
但易荣生具体是怎么认识张敬川的付瑜还真不太清楚,或许是在外打高尔夫时?亦或许是在哪次华而不实的聚会上?总而言之,有天晚上易荣生帮张敬川订了酒吧的包间,一堆浮夸的男男女女在里面喝酒吹牛,易荣生和张敬川则像是正儿八经商量什么似的聊得热火朝天,中途他们两人还离开包间私聊了一下,在不起眼角落对着独自喝酒的韩朵儿指指点点。
张敬川知道韩朵儿与易荣生之间有过什么吗?以付瑜在监控中看他们之间的聊天氛围,某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
之后张敬川便时常单独来酒吧,而且专挑韩朵儿也在的时候,后来付瑜才知道原来他和韩朵儿早就认识,之前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于是自然而然的,他们从吧台坐到了大堂散座,然后又到私密卡座。韩朵儿和他似乎很聊得来,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有说有笑,任何人看到他们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沉浸在彼此爱意中的恋人。又过了一阵子,他们酒吧就开始忙着配合张敬川搞什么惊喜求婚派对,求婚对象自然是“蒙在鼓里”的韩朵儿。
虽说韩朵儿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付瑜一直觉得张敬川配不上她。无论张敬川在外人设如何,在付瑜眼里他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那张嘴没什么真材实料,说不定他那张所谓名牌大学的本科毕业证是买的,还不如她自己的自考学位。他说话做事浮夸,见人下菜碟,经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那种电视剧里标准的小人做派。这种人其他人可能看不明白,但像付瑜这种做服务的最清楚,他们在服务员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势利卑鄙的嘴脸,因为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服务员,根本没必要在他们面前费心维持人设。
这样一个人费尽心力追的女孩,自然是那种单纯开朗的傻白甜,娶回家相夫教子生几个孩子最好对老公在外的行径不闻不问的那种。付瑜当然知道韩朵儿不是那种女孩,她只是喜欢在男人面前展示出那种女孩的样子,一种赤裸裸地向下兼容,或许这样更能符合普世价值的审美,亦或是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全省事儿,没人会再去深挖她实际的样子。
总而言之,付瑜内心欣赏的女孩韩朵儿被她内心鄙夷的男人张敬川给娶回家当老婆,这让付瑜内心很是不忿了一阵。但那又如何,成年人的世界,各取所需罢了。
他们婚后那半年时间,张敬川几乎每周都要来他们酒吧“谈业务”,身边的女人自然是没断过。不过这常年将酒吧当办公室的男人,有几个是不偷腥的?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可连付瑜都没预料到的是,张敬川婚后没多久竟然就从过去的工程包工头摇身一变变成了私募基金的经理,开始募资做项目。
更让她意外的是,就这样一个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说话假大空的人,竟然也有人两百万一份地去买他的产品。第一次的八千万很快就募集完毕,并且半年到期后盈利丰富,那些原本抱怀疑态度的人立即打消疑虑,在第二个产品开始募集时,几乎是排着队地抢着买。从那个时候开始,张敬川便成了他们酒吧绝对的VVVIP客户,是付瑜得罪不起也绝不会去得罪的人。
不过公平一点来说,虽然付瑜对张敬川一直有看法,但张敬川对付瑜倒是彬彬有礼、青睐有加,如果带了什么有头有脸的大客户也会特地让人请付瑜过去坐一坐聊聊天认识一下。付瑜知道这是双赢的事,她的出现自然是给张敬川长了面子,她会送些菜单以外的东西,甚至会亲自载歌载舞一曲给他们助兴。同样的,对付瑜来说认识些所谓位高权重的人自然是好事儿,谁知道在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呢。于是她对张敬川也总是川哥川哥地叫着,对他那些让人眼花缭乱女朋友也嫂子前嫂子后地叫得亲热。有时为了表示关心和重视,在张敬川喝多时也主动提出当他们司机,将张敬川送往各个女孩的公寓之中休息。
虽面上亲热,但除此之外,无论张敬川怎么天花乱坠的吹嘘,付瑜都不会跟张敬川有任何金钱往来。毕竟在她看来像张敬川这种无赖,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毫无信誉可言。
就在张敬川第二支基金融资完毕后,付瑜在和张敬川在同一个饭局上得知韩朵儿流产了,而且当时她已经怀孕了四个月。虽说韩朵儿结婚后就很少再来酒吧闲晃,一来是跟易荣生避嫌,二来也是少来受张敬川的气。付瑜和韩朵儿几乎就没了交集,但韩朵儿出了事儿她也的确想关心她一下。同是女人,且自己也是当妈的,很能共情失去了孩子的心情。付瑜想发个消息或打个电话问候问候韩朵儿,却觉得不妥。毕竟流产这事儿不是韩朵儿自己说的,如果她还在悲痛中那自己这通电话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况韩朵儿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当妈的机会。付瑜想了想,就还是算了。
没想到过没几天易荣生便特地找到她,神神秘秘地问她最近是否和韩朵儿有联系,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让她主动关心关心,最好能上门去看看韩朵儿。这让付瑜十分不解,易荣生绝不是个会无事献殷勤的人。还没等她质问,易荣生就和她摊牌,说是张敬川让他同付瑜说,让她带韩朵儿出门转转,他觉得韩朵儿在家呆着都要抑郁了。而易荣生提议让付瑜带韩朵儿去郊野徒步,说这是韩朵儿提到过小时候最喜欢徒步,但已经很久找不到人同行了。
“我看你们之前挺聊得来,就当帮个忙,带朵儿出去走走。”易荣生说。
“她现在身体能适应徒步吗?”付瑜比较担心她的身体。
“她有事的不是身体而是这儿。”易荣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张敬川说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出门了,他也不想在家呆着,怕见她那样。但担心她再这么自己闷下去可能要出事。”
付瑜虽然觉得突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