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郊野露营
洛熙2023-09-22 18:043,157

  对于有限且短暂的人生来说,“最后一次”是个很敏感的词。许多可有可无的关系中,所谓的“来日方长”都变成遥遥无期,而对于韩朵儿与易荣生这样的关系来说,每次“打破常规”的相处,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所以韩朵儿当然记得她与易荣生“最后一次”相处的细节。与其他已婚人士一样,任何一次与一位极富魅力的异性的相处都可以成为漫长且无趣婚姻生活的调剂,就像在日常柴米中绽放的绚烂烟火,你知道它很快消散,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抬头欣赏,再低头怀念。

  收到易荣生的消息时韩朵儿多少有些意外,一种意外的惊喜。当时她刚流产不久,身心俱疲,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致。她不愿外出,不愿和人说话,而张敬川面对这种情况的韩朵儿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只有韩桂平打着给韩朵儿送补品的名义来看看女儿,但父女间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一天,在韩朵儿连着玩了五小时消消乐的间隙,收到易荣生的消息。

  “身体好些了吗?好久没你的消息,给你点了炖汤送到家里,早日康复。”

  韩朵儿之前与易荣生算是在一起交往时,他虽说不小气,但也绝不是喜欢送礼讨女孩欢欣的人。他的体贴大多体现在言谈交流或是身体交流上,在物质层面最多是在她去酒吧时顺手送一小束花,再无其他。甚至仔细回忆起来,韩朵儿和易荣生一同出去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所以当易荣生主动帮她点炖汤,虽花不了多少钱,但韩朵儿还是觉得十分窝心。在连点了一周的炖汤和每天几条关心的消息后,易荣生问她想不想出去散散心,如果她觉得身体没问题,他可以带她去郊野看看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知道你喜欢大自然,喜欢徒步,出门走走对你身心都有好处,别在家里憋坏了。”

  韩朵儿曾在一次聊天时提及过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全家一起去郊野踏青,搭帐篷住在山里,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他们总能找到山清水秀风景好又适合露营的地方。

  “在天地之间,爱我以及我爱的人都在身边,让我觉得很幸福。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但自从十二岁生日以后便再也没有过。”

  或许是韩朵儿当时说这段话时的神态和语气触动了易荣生,让他一直将此时放在心里?所以在韩朵儿觉得自己要被内心的阴暗和空洞吞噬时,易荣生竟想到用这个方法来帮助她脱离情绪的苦海。

  那时的张敬川已经有两天没回家,或许又是和哪个客户谈项目喝大了所以“被安排”在某酒店。韩朵儿此时无心去追查张敬川的下落,易荣生的消息像是一根韩朵儿无法拒绝的救命稻草,或许是出于对张敬川的报复,又或许是出于这个计划本身的吸引力,韩朵儿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就答应了。

  然而在约好的当日,韩朵儿还是有点想打退堂鼓,可能是她岌岌可危但依旧残存的道德感,也可能是她对之后这段感情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困惑感,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真的迈出这一步。就在她还犹犹豫豫在想着找个什么由头临时拒绝易荣生时,一身专业徒步打扮的付瑜出现在她家门口,说是易荣生让她们两个先汇合,他在准备其他物资,到时一起在山中营地集合。

  此时的韩朵儿还并未与付瑜产生嫌隙,她对付瑜一直有种大姐姐般的依赖,只是第一次单独与付瑜在酒吧以外的场所见面,而且都穿着户外徒步的衣服,让她有种新鲜感。但这种新鲜感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韩朵儿这才知道原来这次的郊野徒步并非他们两人的私会,心中略感失落的同时松了口气。既然还有其他人一起,那么就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朋友聚会也没什么不可以,甚至可以单独发些和付瑜的两个女生的朋友圈照片,连文字内容她都想好了。

  没了心中的顾虑之后,在付瑜的催促和帮助下,韩朵儿很快收拾好行头,期间韩朵儿给易荣生发了两个信息,易荣生说他还在采购,又遇到一些工作的事情所以会晚一点,让她们两个女生先熟悉熟悉地形,他随后就到。

  付瑜见韩朵儿若有所思的模样,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怎么,刚开门看到是我就显得很失望,现在易老板说晚一点你就一副要哭的样子,整得人家好委屈的……”

  “哪有!”韩朵儿笑着白了她一眼,两人便笑笑闹闹地开车上路。

  天气极好,蓝天白云搭配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付瑜开车,韩朵儿坐副驾,车内放着舒适的轻音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谁也没提韩朵儿身体的事。

  “易老板昨天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出来徒步时,我心里可高兴了!你看我这身装备,都是昨天晚上现买的。哎哟,不买不知道,原来这户外装备可真是贵得要命,但那专柜的小姐姐又说徒步要有双好鞋子,防滑防水防崴脚,就得买贵的。衣服裤子也不能随便,要防风防水防晒多功能,哎哟,听她一通天花乱坠地介绍,一下买了好多……”

  付瑜时而添油加醋,时而眉飞色舞,让一旁韩朵儿的心情都跟着如同车窗外的阳光般明媚,付瑜旺盛的生命力给韩朵儿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有那么一瞬间,韩朵儿甚至希望这次的郊野徒步只有她和付瑜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轻松自如地走一走,聊一聊,她根本不想去应付那些让她情绪反反复复、七上八下的男人。

  “哎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时常跟你爸去野营的,应该会搭帐篷的吧?我可是第一次徒步,什么都不会,只能给你打下手。”付瑜挑着眉,一副就看你了的神情。

  韩朵儿笑了笑:“那可不好说……”她看着两旁越来越多的树,不远处延绵的山脉以及好得不像话的天气,心情也变得越来越舒畅起来。就像易荣生说的那样,出来走走对她身心恢复的确有帮助,她已经觉得好多了。

  将车停在指定停车场后,韩朵儿和付瑜都没有主动给易荣生打电话,这条郊野徒步路线本就比较成熟,再加上此时时间还早,韩朵儿和付瑜也本不属于胆小怕事的性格,便背上登山包跟着指示牌往里走。一路上风景如画,虽然身上的背包沉重,但两人走得慢,随处停,有说有笑的倒也不算辛苦。

  这一路上韩朵儿心中浮现出许多儿时与父母一同出游的画面,让她时而觉得甜蜜,时而觉得伤感。付瑜本就是个玲珑剔透的心性,当然看出韩朵儿心中复杂的思绪,也并不点破,只说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时而唱唱歌,时而拍拍照,不做任何开导,主打就是一个陪伴。她们到达营地时夜幕即将降临,韩朵儿自然也不等易荣生,开始搭帐篷,就在她忙着拆帐篷时,付瑜接到了易荣生的电话,还没说两句,她的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后久久没做声。

  “怎么了?”韩朵儿问,其实她心中多少有了答案。

  “易老板说他车子出了点问题,要去修,可能今天来不了了。”付瑜像是生怕看出她的失落似的,甚至都有点回避韩朵儿的眼神,“要不,趁天还没黑透,咱们赶紧开车回去?”

  韩朵儿忽然有种如释重负感:“我这刚搭好帐篷,才不会马上收起来。他不来正好,咱们带的零食今晚也够了,我们就住一晚,明天再说。”

  “要不我们还是回吧,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我这可就罪过大了……”付瑜原本的轻松感荡然无存,语气中满是担忧。

  “放心吧,姐姐会照顾好你的,别担心。”韩朵儿故作油腻,朝付瑜挑了挑眉,继续将背包里的东西翻腾出来为晚上露营做准备。

  付瑜见她坚持,也只好忧心忡忡地跟着帮忙干活。

  那晚她们两个女孩过得倒是十分惬意,付瑜甚至带了两小支威士忌以及一个小音箱。在不算寒冷的夜里,看着星空点点,听着山间蝉鸣和风吹树林的伴奏加上帐篷里的爵士乐,就着坚果喝威士忌,韩朵儿破天荒地和付瑜聊了很多,甚至提到了她母亲;而付瑜也说了些她自己的事,也是这次韩朵儿才知道付瑜有个即将上大学的女儿。

  “有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韩朵儿问道。  

  “我女儿看起来柔弱瘦小,实际上倔强又好强,青春期的时候没少给我气受。说话就和刀子一样,经常一句话就能把我顶到墙上,你还吵不过她。”语气虽在埋怨,但付瑜脸上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更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女儿,我的人生该多潇洒多自由,但越到后面我越发现,不是女儿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女儿。她是我动荡人生中的锚,让我有能力安置下来,也是我最大的力量来源,只要想到女儿,我就有无限的动力。为了女儿,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在小小露营灯的印照下,付瑜脸上展露出过去韩朵儿从未见过的母性的柔情。她说完这段话后看向韩朵儿,而此时的韩朵儿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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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淹没与被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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