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恬慌乱地整理衣衫追出来哀求地拉着我:「微微,我是被迫的,求你别说出去。」
我回过头看向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我转身就走,只听咚一声,再回头看到的便是陈恬坠楼的瞬间。
大脑一片空白,在江奕的怒吼声我早已泪流满面。
眼角滑过湿意,我僵直的身体不觉动了一下,江奕赶紧叫来医生护士。
检查报告还未出陈恬就急吼吼地赶来,一进门便听到我好转的消息。
她催促着江奕回去休息,独自站在窗边凝望很久才慢慢过来俯身到我的耳边。
「对不起,许微,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实在是输不起。」
下一秒,她伸手就要拔我的氧气面罩。
5
突然门被咔嗒一声打开。
与此同时,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陈恬忙缩回手,转脸看向我时一脸不可置信。
走进来的护士按响床头的铃声,医生蜂拥而至。
江奕也在医生退出病房时赶来,检查结果如上所述即使醒来也只会瘫痪。
陈恬对上我的目光躲闪开来,江奕用棉签蘸取水一点点浸在我干裂的唇上。
「对不起,许微,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浑身上下我也只有眼睛能动,听着他的话不知道该闭还是该眨。
跟一个瘫痪的人讲什么弥补真是可笑了不是,再说肇事者就在眼前也不见她说句话。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陈恬终于肯动了一下。
「对不起微微,你的后半生所有费用我来出,我.......」
「你先出去吧。」
陈恬出去后,江奕开始忏悔和道歉,话里话外都是他的错。
我在心里轻笑,怎么舍得怪你呢。
你只是不记得我而已。
毕竟你是照亮我生命中的一束光,虽然早已经不属于我。
江奕拿来纸笔想让我写点什么,可别扭的五指压根使不出丁点力气。
一道目光从门缝里硬挤出来,陈恬紧张的神情终于放松。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奕请来护工,大多时候还是他在照顾我。
一个苹果递到嘴边,见我没有动静他问是不是不吃皮,我眨眨眼睛。
那一刻好像回到五年前:你是不是下不来了?
我微微侧过头正对着他的背脊,宽阔的肩膀变得挺拔起来。那里曾是我趴着哭过的地方,泪水浸透,入过他的肌肤。
也是炎热的傍晚,爸爸嫌我做饭磨蹭,转头踢翻汤锅,滚热的汤汁浇过我的脚踝,瞬间起来两个大泡。
江奕背着我一路狂奔,脚上的鞋子踢飞了也顾不上,直喊着护士给我解疼。
想到这我挣扎着抬起手,却在半空停下,再慢慢地缩回去。
陈恬的高跟鞋声出现在门口,她送来两张比赛的入场券特地交代江奕带我去。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和在看向我时的迟疑。
「你想去?」掩下眼底的情绪,我眨了眨眼。
比赛那天,我被贴心地安排在边上方便进出,江奕则陪伴在侧。
舞台上的陈恬熠熠生辉,拉出的曲目婉转动人。
江奕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身上,那样骄傲温柔的眼神。
细细密密的痛楚蔓延开来,我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终于在他投过来的目光中挤出一丝笑容。
江奕啊江奕,你让我让,我便让了,如今看到她这般成功,你的样子足以证明。
只要能让你满目凄然不再往复,那个人是谁都不重要。
比赛结束,陈恬带着江奕去赴酒宴,护工推着我往外走却被拦住。
陈恬以莫须有的理由要我留下来凑热闹,江奕看到我无波的眼神之后点头。
舞池中俊男靓女不在少数,而江奕和陈恬依然吸引不少目光。
在热烈的掌声中他们相拥起舞,无一不在称赞他们的般配。
不得不说,陈恬的目的达到了。
然而一曲终了,我在那男男女女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端着酒杯,十足的傲慢贵气。
他的目光游走在陈恬身上,神情一如三年前我在幕帘后看到的那般恶心。
6
三年前小提琴比赛。
以陈恬的条件完全没有必要去找关系,当时她随口一说我完全没想到她真的会那么做。
进决赛的时候确实有两位实力略高于她的选手,但相比之下各有优势。
那天我拿着山楂雪球走进幕帘后,一抬眼便看到那个男人也就是大赛的评委和陈恬赤裸相对。
陈恬追着我跑出来的时候眼含热泪,她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江奕。
她说她不能失败,她说她也是被强迫的。
为了陈恬的最后一句话我豁出所有找到那个男人并报警告他猥亵。
没想到他不但拒不承认还当面说是陈恬自愿,我不信直接告他诽谤。
男人直接拿出手机扔给我看,字字句句皆是陈恬主动提出。
出了派出所没多久我便被绑进面包车,是那个男人怀恨在心报复来了。
他一个巴掌扇过来,抬脚就踹向我的肚子,紧接着头发被扯着按进水里。
甚至他脱下裤子逼着我睁开眼睛,撕烂我的衣服想要侵犯。
我死命挣扎一口咬掉他胳膊上的肉,一声嘶吼引来附近的农民工。
虽然脱离魔爪但日日夜夜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想到这,胃里开始恶心,刚吃下的面包忽然全部吐了出来。
护工来不及拿纸直接用手接住,在她转身去收拾的时候,不知是谁撞了一下轮椅,我径直倒在地上,连带着腿上的毛毯落下,露出小腿到脚踝的红色烫伤疤。
巨大的声响引来众人的围观。他们手插口袋勾着嘴角,高举酒杯议论纷纷,在看到我身上丑陋的伤疤时捂住惊呼的嘴。
我僵直地躺在那里,恨不得原地消失,然而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
护工将我扶起来道歉,这时江奕才从人群中匆匆而来。
陈恬看到眼前的景象止住脚步,只是招呼着众人继续谈笑风生。
那个男人只是轻轻一瞥,不露痕迹地转过脸举起酒杯。
我终是在出门的一刹那泪如雨下,还真是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江奕抱着我坐到车里,他的身上仍残留着属于陈恬的香味。
那一刻那一秒我恨不得立即死去,从未醒来。
所以在江奕轻声询问的时候我的目光带着埋怨和仇恨,然而只维持了几秒便败下阵来。
我舍不得,舍不得用如此恶毒的目光去看我生命中曾经的光。
迷迷糊糊睡着,醒来不是在医院而是江奕的住处。
「以后我们住在这里。」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江奕推着我走入小院,眼前的庭院竟然与五年前的十分相似。
整面围墙都是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曾经江奕问我喜欢什么花的时候我说过。
花开花落无限寂寞,只有爬山虎牢牢吸附,绿色遍地而有生机。
陈恬在我手抚青叶的时候突然到来,我赶紧缩回手无力地垂下。
「微微,对不起,今晚让你受委屈了。」
她的手按在我的肩上,带着酒气的话语萦绕鼻尖。
「微微,除了家庭我承认你比我优秀,要不是你主动放弃我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她索性提起长裙坐在台阶,一口口吸着烟。
「许微,我不在意江奕一直照顾你,甚至我愿意和他一起。只要你保持沉默,或者一直这样,你知道的,为了今天我付出什么。」
我深深凝视着她的脸庞,想从她精致的妆容中找出当年让我为之怜惜的美好。
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灼热,她扔掉烟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要不是你我能从楼上坠下跟江奕分开?要不是你把事情捅到我爸妈面前,我能被强制出国?」
我冷冷地看向她,是啊,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成绩?
7
那年我被绑架侮辱浑身是伤的跑去陈恬家里质问。
陈阿姨一见到我就落下泪来,又是药箱又是家庭医生。
末了我还是说出实情,不难想象他们当时的神情。
走的时候阿姨跪下求我守住秘密,我守了,守成今天的这副鬼样子。
陈恬见我眼神恶毒,她更加气急,拔下头上的簪子恶狠狠地扎进我的腿里。
「我跟江奕是有婚约的,就算死你也摆脱不了我。对了,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男人,你还真是可笑居然真的要去报警,我跟他可是老相好啊!」
说完她拍了拍我僵硬的脸,嗤笑着转身就走。
红色的血液滴答滴答落下,我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一声冷笑伴随着眼泪滑落,护工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我眨眨眼睛她很快就明白不会告诉江奕。
一周后在护工的调理下我的手渐渐恢复动作,不仅能拿起手机还能写日记。
然后我在崭新的笔记本上洋洋洒洒写下和江奕的过去,那个相依相伴的两年。
锁上笔记本走出书房,正巧看到江奕站在窗前凝望一墙的爬山虎。
他回过头,目光若有所思地向我投来,许久才缓缓地说:「我们结婚吧。」
见我不作声他蹲下手搭在我的手上:「我跟恬恬虽有婚约,但那是不作数的,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她是我的女友,但实际我对她只是妹妹的感情,其实我.......」
「江奕!」门口陈恬突然的声音打断对话,只见她流着眼泪扑进江奕的怀里。
「我们的婚约是两家人说好的,不能反悔!」
江奕拍拍陈恬的肩膀,依旧是温柔明亮的眼神。
「说好的四年为期,时间早就过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什么四年为期?江奕说的其实,其实什么呢?
陈恬见江奕坚决转头便指着我:「你不能娶她,当年她为了比赛不知廉耻竟然爬上评委的床,我苦苦劝她被一把推下楼去,江奕,她是个下贱的女人,是她活该!」
妈的!好一个栽赃嫁祸!
江奕瞬间脸色难看,目光慢慢转冷。
这么多年不管他如何报复我仍然保持缄默,在他认为无非就是我喜欢他。
再者就是因妒生恨,出卖自己让评委淘汰陈恬。
沉默的时候就是答案,罪名已经成立。
果然下一秒江奕的脸阴沉下来,转而掉头就走。
陈恬露出得意的微笑,踩着高跟鞋追了上去。
护工眼快地拿来纸笔想让我写点什么,然而提起笔我却在犹豫。
记得那次他把我从槐树上救下,我便说直到槐花落尽,每天给他做槐花饼吃。
唯一一次我实在忘记,等到再去找他的时候,他竟在门口坐了一夜。
他说你答应的我便记得,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我不知道江奕不辞而别之后发生什么,但是因为陈恬才有今天的江奕。
失望就像凉水,从咽喉到胃。
陈恬已经灌了我一壶又一壶,我不能再增加给江奕。
他会痛的,我舍不得。
放下笔,护工盯着我看了半天,从她欲言又止中我竟然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滋味。
高中毕业,爸妈离婚,我便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在往后的白天黑夜,我期盼着庙宇的菩萨能偏爱一点。
后来,在流光溢彩的那天我看到白衣少年的归来。
8
江奕从那天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
我实在忍受不了煎熬在日记中写下对他的思念,写下那些说不出口的真相。
我把笔记本交给护工,告诉她哪天我死了便把本子烧了。
护工是位三十多岁的阿姨,没有说话,但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却藏着千言万语。
之后我一直在等着江奕,却等来笑颜如花满面春风的陈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