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有穷国的方向，仿佛见到了我曾经在那个地方筑的城墙，我曾经在那个祭台上主持的大典，我曾经看过的月亮，我曾经淋过的雨——“寒浞，”我依然坐在他的身前，抬头看着他，“我想去看看。”
“少妃，现在四处都是相的人，只怕——”一个随从插话到。
“是啊，姐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绮儿也好心对我说道。
我望着寒浞，仿佛没听到一般。
他冲我笑笑，调转了马头。
迎着刚刚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寒浞和我双人一骑再次奔向那个曾经梦开始的地方，这场景和感觉像极了当初他离开时的情景，我不由得靠在他怀里，原来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转了一圈，我们终究还是以离开时相同的姿势又回来了。
虽然有城墙，有护城河，但是没了守城的英雄，这里就是一座死城，早在相的军队打到斟寻的之前，就已经占领了这里，而那城墙和护城河帮了倒忙，他没有挡住敌人的铁骑却挡住了去报信的人，所以我们在都城一点征兆都没收到，那个时候后羿还在奔往西方为我寻药的途中吧，一想到他，我的脚和胸口都火烧一样的痛。
对于主管修城的我，找到进去的路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接受眼前的一切。
那个高高的祭台上，曾经的禹铸的象征九州的大鼎下燃着熊熊的火焰，那个鼎，就是后羿从灵狐洞里取出的那个赝品，现在他不再是祭祀的礼器，他终于回归的原始的汤镬的本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味，那味道无端端的让人作呕，所有有穷氏的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有老人，有孩子，都是我熟识的人，还有我未曾见过的新生的孩子。
而太子，那个桀骜的孩子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高高站在祭台最上方的逢蒙的身边，遭遇自己最亲的师父的背叛，我不知道他现在心里会怎么想，只看到了跟当初一模一样的桀骜的神情，还有他眼中的恨意。
“他们要干什么？”我压低声音问寒浞，此时我们置身在祭司住处的一个角落里，望着广场上被手拿武器推来攘去的人群。
“有穷国的人，”站在高台上的另外一个人是相？他现在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跟多年前被驱逐的时候完全是天壤之别，“这里面是那个谋帝篡位的后羿的肉——”
什么？——我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这都是我的错，我想要冲出去，却无声的往地上滑去，一只大手揽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捂住了我的嘴，我的泪水流过我面颊，流过那只手，流过过往的点点滴滴，我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以为这样就不会太痛。
他临死只想要来让我快走，我却那么狠心宁愿自己被打回原形也要实现那支箭担负的使命，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攀着他的手，不想去看却又忍不住去看，那个桀骜的孩子都被拉到那个大鼎面前，一个人攀着梯子提着大勺在几个大碗里盛满了大鼎里面舀出来的人肉。
“这个大鼎，是他从大禹的安眠之地偷出去的，现在我就用他来煮他的肉。”那个孩子绝望的挣扎着，却被他最亲爱的师父拽得紧紧的，“你们都是有穷国的子民，是后羿的追随者。这天下，还是我夏朝的天下，是我姒家的天下，从启登位之后，这天下就是我一家的了，所以后羿这样的人是注定不能长久的，现在是你们对我夏朝悔过的时候，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你效忠我，你就吃了后羿的肉，不然——”那个拿着宝剑的人，举起了剑。
这太残忍了，这些是人类啊，我们狐族尚且同类不相食，你们并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已经投降了，为什么——我要冲出去，我要阻止这一切，这是不对的。
那双手却抱的我更紧了，我无声的挣扎着，我几乎要挣脱那个捂住我嘴的手了，终于有个东西让我死死的咬住了，我把心中的愤怒悔恨害怕都发泄到了牙齿上——一阵甜腥味穿透了我的喉咙，鲜血滴滴落到了我的脚面，刚才的泪滴到脚上是冷的，这血却是烫的。
那血腥的气味，让我眩晕，我内心中最野性的一面被他激活，我要留在这里，看看他们对自己的同类到底能残忍到何处。
第一个被押上去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仿佛就是当初我曾经接生过的婴儿，或者我为他主持过满月的仪式，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把那个塞给他的碗扔到了地上，接着被扔到地上的是他的头颅。
“羿麓，看到了吧，不吃这碗里的肉，你的子民就是这个下场！”羿麓愤怒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后面人的束缚，奈何他年纪太小，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一位比较年长的人被拉了上去，他战抖的双腿，所期望的不过是能再多活几天，他颤颤巍巍的碗里的汤，颤颤巍巍的喝下去，相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抓起一块东西硬塞到那人的嘴里，那人摇着头躲着，那块东西掉在了地上，那位老者的头也掉到了地上。
那是后羿的肉吗？——他伤我再深，伤我再痛，都比不上这一刻的心痛，我的脚上那个地方又开始发烫，我几乎已经站不住了，整个人挂在寒浞的胳膊上。
“怎么样，太子，还要继续吗？”相得意的望着羿麓，就像当初后羿得意的望着他，太子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无奈身后那双大手死死的抓住绑缚他的绳索的另一头。
下面上来的是一个硬生生从母亲怀抱里面拖出来的孩子，他还无知无识，大声呼喊着要回到妈妈的怀抱，却被更快的带离了母亲身边，一块肉被放到他的面前，他无意识的看着台下的妈妈，可是太远了，根本没办法可以看得清楚。
“吃吧，孩子，吃了可以暂时活命——”我心里默念着，手心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却有种疼痛直刺我心，我享受着这种疼痛，他让我更清醒，让我更清楚的看清楚人类的丑陋和狠恶。
孩子被放了下来，步态不稳的走向他的妈妈，他走下祭台的样子如同一个老人一样蹒跚，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活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终于瘫软的坐到了地上，总有一个人要能活下去吧，。
他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走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他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已无力回答，已经被人架了起来，毫无意识的往我来的密道而去。
“太子，轮到你了！”这次居然是逢蒙亲自端着一个碗走到那个孩童的面前，抓起一块他父亲的肉就胡乱的往他嘴里塞，那孩子躲闪不及被涂了满嘴，却并不示弱，已经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就范。
“好样的！”相在一旁拍手叫好，走过来直接一把捏起孩子的下颚骨，把肉塞进了他的口中。
“哈哈！——”他夸张的笑了起来，可没等笑起来，那块肉连同满口的血就喷到了他光鲜亮丽的黑色锦袍之上——
“儿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夜空，可是片刻之后那声音也归于静寂了。
不，我挣脱那手，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孩子已经宣称了他对相的忠诚，为什么还要那样。
那孩子是从祭台上滚落下来的，殷红的血迹斑斑点点的洒落在台阶上，在月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华，他的母亲早已冲破人墙跑上了祭台去拥抱她的孩子，却被一只剑死死的钉在了台阶上。
母亲的鲜血像水一样泼在了祭台的台阶上——天上的月亮那么亮，姮娥，你看见了吗？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毒！”不知道是谁叫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外冲，但很快就被别人手中的刀剑押回了祭台之下。
高台上的相并没有在意下面的骚乱，却提起一把剑扔给了逢蒙，“我不想再看到有穷国的人任何一个人了。”说完便离开了。
“太子，对不起了！”逢蒙出手甚快，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剑已经狠狠的插入了羿麓的心窝，可怜那孩子只叫的出一个“师”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就在下一秒，一支羽箭准确的钉在了那个刽子手的胸口。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我听到有人叫到，“是孟祭司，她又回来了，大王派人来救我们了！”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我听到有人叫到，“是孟祭司，她又回来了，大王派人来救我们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马背上了。
“他们都死了吗？”我拉着他的衣襟盯着他，期望他摇头。
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你都认识他们的啊！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你为什么不救他们！？”我死命捶打他的胸膛，我的拳头已经无力了，我又有什么脸面问他，我是他们的大祭司，我却看着他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