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已经在迎着背着月亮落下的方向飞驰的奔马上，第一件事情却是质问寒浞，“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你亲手射杀了逢蒙，你替那个孩子报了仇了，你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他依旧马不停蹄的打马前行，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并没有身处安全之地，身后依旧有箭矢射来，而寒浞却用他的身体将这些挡在了我的身后。
“对不起！”我不再说话，拿起他背后背着的弓，面向他而坐，嗖嗖几箭射出，那些人追击的脚步顿时变得缓慢了许多。
看着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远，我终于放松了下来，紧紧的抱紧寒浞，仿佛他的体温才可以稳定我的情绪，我紧紧的抱着，企图将他融入我的血液之中，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他真实的存在。
我再次看到了挂在天边的月亮。
“姮娥！你看到了吗？——”你不是也有义务看顾他们的吗？难道后羿对你的背叛让你迁怒到他的族人，他们也是你的族人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
不知道奔驰了多久，月亮已经慢慢的隐去了，这是最黑暗的时刻，难道还有更黑暗的吗？我亲手杀死了后羿，我又亲眼看着他的族群死去，我都没想过要早点动手救他们。
马儿的速度早就慢了下来，一个怀抱抱住了我，一滴水落在我的额头，一滴又一滴，下雨了，是你在哭吗？你刚才为什么不下雨，熄灭那些火把，熄灭那鼎下的火焰。
这雨也洗刷了我们的痕迹，看来他们是不会追上来了。
我突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还有那熟悉的沙沙声，“大树爷爷，大树爷爷！”
我不用看也可以奔向那个地方，无数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树叶间为我照亮，地上那亮晶晶的是那条小溪，旁边那棵大树就是爷爷了，那个曾给予我温暖怀抱的地方。
我翻身下马，不顾寒浞在后面呼喊，仿佛到了那个地方我就安全了，我就可以摆脱这人世间的一切烦恼，一切的爱，一切的恨，一切的恩，一切的仇，一切的背叛和一切的杀戮。
“狐狸精，你终于回来了。”我看到了大树爷爷身下的那个大洞，我不够一切的要奔过去，那个永远温暖干燥的地方，那个仿佛母亲子宫一样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
“孩子们，进来吧！”
我拉着寒浞的手，走进了这个唯一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靠着大树的根沉沉的睡着了。
“爷爷！”我又回到了从前，我有任何想不通的事情，我都会回到这个树洞，倾听爷爷的教诲。
“孩子，做人很难，是吗？”爷爷的声音依然温柔慈祥，深远莫测，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嗯！我不想做人了，我想回到森林里。”只有在森林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不必要的杀戮，即使我每天都要面对寻找食物的尴尬和成为别人食物的危险。
“还有他呢？你就这么丢下他走了？”我看着还在沉睡的寒浞，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他的轮廓清晰，浑身散发着成年男子的气息，这仿佛是我第一次那么仔细的打量他，他有着跟后羿一样的英雄气概，却比他更加的内敛，他的心比后羿更加的大，他对我的爱——也比后羿要深的多，我尚且不能割舍下后羿，我又如何能就此离他而去。
“可是真的很痛！”
“哪儿痛，孩子！”
我指指我的心，我这颗小小的狐狸心脏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多的国仇家恨，我向往的不过是广袤的森林，辽阔的草地，山涧的清泉，每天的日出，或许还有梦中他的一个微笑。
“这是成为人类比较面对和接受的，但是还是你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是吗？我可以使这一切逆转吗？”我满怀着希望，我多么希望自己多学点法术，能够掌握扭转乾坤的能力。
“在你心里！”大树爷爷的话依然那么深沉晦涩。
“我不懂！”
“孩子，你既然踏入了人间，你就要习惯面对人间的生老病死，欢喜离别，如果你陷入其中，你就永远无法面对，你要学会忘记，这样你才能天长地久的活下去。”
“我要如何忘记？”
“想想快乐的事情吧。”
“快乐的事情？我以前觉得很快乐，后羿看我一眼我就能高兴半天，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连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害怕。”
“所谓快乐，就是因为欢乐的事情过得很快，所以你才会觉得世间的痛苦太多，可是孩子，记住那些痛苦对你有好处吗？”
我仔细的想了想，那些仇恨，那些背叛，除了让我更痛苦之外，别无用处，“那只会让我更加的痛苦。”
“所以孩子，我们的一生都很漫长，如果你觉得痛苦多过快乐，你就只记住快乐的事情，那么你就不会在这漫长的一生中背负太重的负担，不是吗？”
“我不知道，但我努力想想快乐的事情吧，我的心已经无法承受那么多的悲伤离别了。”
“爷爷，女人太漂亮是错吗？”
“美丽总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做人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本真，女人漂亮容易惹祸，你被后羿从灵狐族抓去，洛神因为美丽害死了河伯，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
“那是谁的错？”
“欲念！”
“欲念？”
“是的，美丽的东西你如果远远的看着他，欣赏他，他只会让你觉得开心而不会伤害你，但如果你想要占有他，这种欲念就会害人。”
“我想我懂了，就像这江山一样。其实不管谁做了大王，这山还是这山，这水还是这水，根本就不会变化，但却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枉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人类怎么那么傻？”
“因为他们失去了对事物本真的认识，他们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本真，所以他们被眼前虚无缥缈的东西迷惑，所以生出杀戮。”
“那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救他们？”
“没法救，你唯一能做的，只是适应而已。”
“那我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倾城——”寒浞突然手舞足蹈的醒了过来，大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呢——”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慌乱过。
“我以为你走了，”他急切的拉着我的手，“这几日我知道你很难受，但请你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我答应你，你说过，我老了一日，你陪我一日，我就得还你一日，等将来你老了，我再来陪着你，我说到做到。”
“嗯！”他紧紧的抱着我，似乎以松开我就会离开一样。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渐渐的接近了伯明国，寒浞安慰我，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姜蠡应该早就在那里等了。
伯明国就在海边，而那个地方，我是那么的熟悉，一步步的靠近，我更加清晰的记起了这个地方，记起了一百多年前赋予我这一切的那个人，记起了天上的九个太阳，记起了有人让我为神弓找一个主人。
我带着他爬山了那高高的山岗，我仿佛又看到了天边的那棵青铜树，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伟岸强壮，为了天下人敢冒大不韪的男人。
我依稀记得那个山洞，我迫切的想要去看看，后羿依旧死了，大羿是不是就可以被放回来了，我远远的把寒浞丢在了身后，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个山洞。
那个山洞跟我们离开时候没有一丝的改变，似乎我们当日留在那里用来挖掘神弓的石块都还随意散乱的留在那里。
只是，再次踏进这个地方，已经人是以非，这一切的经过难道都是梦吗？
为什么每次回到这里我都觉得意味着会失去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大羿！”我泪落在那个已经没有埋藏任何东西的小土包上，迅速的就渗入了土中。
“狐狸精！”一个深沉厚重而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边，我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迷蒙中看到一个上身*，身着虎皮裙的男子。
“大羿！”我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死死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顾好你的部族，对不起！我没办法保护他们，任由他们被人杀害。”
“你亲手杀了我在人间的继承人！”他提起我的后领，此刻我正好与他泛红愤怒的眼睛直直对视。
“是的！”我有些委屈，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此刻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变成一只满身脏污的白狐，嘴里发出的是唧唧的声音，原来我不一样了，我还没有得到孟倾城的红狐之身。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了，只得闭上眼睛，任凭他的处置——一声暴喝在我耳边想起，我被重重摔到地上，却没有我预想之中的疼痛，我奇怪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金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死了吗？我没有完成大羿对我的嘱托，我该死了吗？我终究要死在他的手上吗？女娲娘娘给我的生命就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