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她怎么能算好呢?
即便她腹中怀着皇子,害喜严重,他也只匆匆看望片刻,又去别处歇息。
卞皇后心里有怨,但这怨气和不甘,始终浅浅淡淡的。挥之不去,却也无甚要紧。
沈舒阳嘴边噙着笑意,手指拂过她的耳鬓,落下去扯开了衣襟。因为许久未曾亲近,皇后吃了一惊,身体难免有些僵硬。
她扶住沈舒阳的肩膀,嗓音带着颤抖:“陛下……”
堪堪挂在臂弯的衣袍,无法遮掩大片春光。莹玉般的身体,依旧如二八少女,几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
卞家女从小没受过什么苦,锦衣玉食供奉着长大,又顺风顺水做了皇妃,成为皇后。她是旁人羡慕不来的身份,荣极,贵极。连时间,也没有苛刻她的容颜。
但沈舒阳的眼里并无贪恋或欲念。
帝王不缺女人。对他来说,美色只分两种,求得,和求不得。
他视线略略一扫,揽住卞皇后,动作温柔地将长发拨至胸前。就着拥抱的姿势,垂眸望去,能窥见柔顺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蝴蝶骨。
靠近脊椎的位置,印着浅浅的红痕。
半寸宽,一寸长,斜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旖旎而刺眼。
沈舒阳的手指滑过皇后的侧颈,按在红痕上,轻柔摩挲。
“晴生啊。”
他嗓音温和,“你可有事情瞒着朕?”
卞皇后眸光闪烁,回答道:“臣妾怎会欺瞒陛下。”
沈舒阳笑了一笑,亲自替她拉上衣袍:“朕知道了。”
“陛下?”
卞皇后心里隐隐不安,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沈舒阳随即离开,她送到殿外,回来后思忖片刻,猛地背对镜子,扯落衣衫。
背部那一抹红痕,让她瞳孔骤缩。
“晚鹃——”
她尖声叫着,始终不见贴身宫女露面。
“来人,来人!”
又唤了几声,才有宫女匆匆跑进来,低头答道:“娘娘,晚鹃方才被总管大人叫走了。说是要问话。”
卞皇后看她面生,似乎是外头的粗使宫女,蹙眉问道:“翠烟和玉棋呢?”
宫女摇头:“都被总管大人传唤了。”
卞皇后心头突突的,又问了几个名字。全不在寝宫。
沈舒阳进来的时候,周围宫女均被屏退。想必就是那时候,东苹将人全部带走。
她腿脚一软,跌落在地。
“娘娘!”
那宫女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搀扶。但卞皇后坐在散落的衣袍里,面容惨白如纸,竟是动也不动了。
昨晚体乏,而且喝了酒。回来以后,哄完啼哭的小殿下,她便睡了。
没有沐浴,所以不知道身上留了痕迹。
近年来,沈舒阳很少临幸她。最后一次同床共枕,也是去年初夏的事了。
……她太大意。
卞皇后愣怔半晌,眼里重新有了光亮。
“文嘉。”
对,文嘉。
她的小殿下,被奶娘抱去临华殿了。
算算时间,文嘉应该也快送回来了罢?
“我得去接文嘉……”
她喃喃说着,挣脱宫女的搀扶,将衣服里里外外穿好,重新恢复了皇后的气度。出了宫殿,还没走几步,就被左右侍卫拦住。
“娘娘且在殿内休息。”
他们异口同声。
卞皇后绷紧了下巴,不让人听出她话里的颤抖:“本宫要去接文嘉。”
“请娘娘在殿内休息。”
同样的语调,同样的命令。
她狠狠瞪过去,声音不由变高:“本宫要接文嘉!尔等如何敢拦?”
“请娘娘在殿内休息。”
他们无动于衷,眼里毫无情绪。
卞皇后踉跄后退半步,咬住失色的嘴唇。
她被软禁了。
这一天,看似风平浪静的后宫,隐约有了某种压抑的味道。
文嘉没有回到皇后身边。他被奶娘抱着,暂时居住在一处偏殿里,即便哭哑了嗓子,也得不到父母的垂怜。
卞皇后身边的宫女,全部羁押在掖庭狱,东苹亲审。
从白天到黑夜,捱不住的便香消玉殒。勉强活下来的晚鹃,供出了皇后在昌宁节的行踪。
东苹照着供词,派人进寝宫一搜,搜出了丰南王的沉香手串。
再比照上林苑的行踪,传唤涉事太监,顺藤摸瓜查了大半夜,最后写了满满四五页供词。
呈给沈舒阳的时候,面沉如水的帝王当即砸碎了玉砚。
竟然是莫望。
偏安一隅纵情声色的莫望!
他还是太小看丰南王了。
“继续查。”
沈舒阳摔了供词,冷声吩咐东苹。
“查宫里所有的嫔妃和皇子公主,再把廷尉叫来……”他闭上眼睛,坐在软榻里,再未说话。
片刻过后,秦柏舟携着一身血腥气进来,垂首等待旨意。因为时间仓促,他来不及梳洗换衣。
沈舒阳也不怪他失仪,径直说道:“去查丰南王和卞文修。从建宁年间查起,不要有任何疏漏,朕要知道他们是否有来往,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不要惊动卞文修。”
秦柏舟领命而去。
沈舒阳这才放松身体,仰躺在榻上。外间隐约传来脚步声,掌灯太监没敢进来,隔着屏风谨慎说话:“陛下,芳菲殿来人,说小殿下哭闹不休……”
沈舒阳冷笑道:“哭就哭,难道要朕派人堵着他的嘴?”
太监不吱声了。
“连个孩子都哄不了,要他们何用?”他呵斥道,“莫再让朕听见文嘉的事,也不准文嘉见皇后。谁做不好自己的事情,就拿命来谢罪。”
太监喏喏。
很快,各宫嫔妃发觉不对劲了。
按规矩,早晨她们得去问候皇后。然而,别说去皇后寝宫,她们连自己的宫殿都走不出去。
侍卫四面包围,太监鱼贯而入,审查宫侍,翻找殿内物品。
胆小的瑟瑟缩缩,有底气的,则是冷眼旁观,心里自有一番推测。
在沉闷压抑的氛围中,所有人熬过了一日。
第三天,曾与太监私通的陈美人,被拖进了掖庭署。
她的女儿沈碧凝,跪在临华殿外面,整整一天一夜,没能得到皇帝的召见。
又过了几天。
后宫的异动,渐渐传进朝中官员的耳朵。他们私下议论着,想找御史大夫刺探一二,被老头子用笏板抽回来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姚某只想做好分内要务,后宫如何,一概不知!”
听听,说得跟真话似的。
谁不知道你给陛下送过美人啊?
舒阳宫里还住着一对深受圣宠的姐妹花呢!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都在喃喃地骂。一边骂,一边关注卞文修的反应。
皇后被软禁,莫非天子要对卞氏下手了?
也不是不可能啊。
削了穆连城的兵权,而今朝廷权势最大的,当属太尉。
薛相虽然能与太尉分庭抗礼,但他孤家寡人,无欲无求,看着就是个操劳到死的命数。而卞氏,根系庞杂,家族昌盛,寻常人根本不敢得罪。
先前的卞棠,不是还闹出了冤案么?天子纵容,苦主枉死,即便满城民愤难平,又能如何。
后来,更有沈明瑜中毒事件……
天子亲自揭过此案,但许多官员仍然认为,沈明瑜被下毒,是太尉动的手。
沈舒阳与卞文修表面亲和,恐怕私底下早有不满。看着风平浪静的,指不定在憋什么大招呢。
这不,皇后被软禁了。
素来与皇后交好的陈美人,也关进了掖庭狱。
这妥妥要出事啊!
一时间,朝廷众臣心思各异,惶恐者有之,摇摆者有之,导致早朝的气氛都微妙了起来。
其间最淡定的,依旧是薛景寒,姚承海,以及苏宏州。
薛相自不用说,姚承海向来是看热闹的,至于苏宏州,啥也波及不到他。他只惦念着马驹,不省心的女儿,哦,现在还添了一桩烦恼,是女儿跟薛相的婚事。
日子定不下来,老父亲很忧愁。
在成亲之前,他想让苏戚尽早恢复女儿身,自己联合薛相,先把京城的舆论控制住,免得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
等到了成亲那天,才能让苏戚风风光光嫁进薛宅,天下人除了眼红还是眼红,挑不出苏戚的毛病。
这事儿不好操作,得仔细计议才行。
苏宏州心里没谱,只能仰仗薛景寒。可薛景寒忙得很,经常呆在丞相府,偶尔路上逮着人,话说不了几句,就匆匆分别。
薛景寒是真忙。近日沈舒阳无心政事,各地飞来的奏章几乎全堆在了丞相府的案头。加上卞家局势微妙,他这个死对头总得给人添堵,做些趁病要命的狠事,才不枉丞相之名。
细说起来,苏戚也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这天苏宏州下了朝,看看日头还早,直接去落清园找女儿说话。
刚进园子,就见苏戚在练棍法,穿一身便于行动的武装,袖子卷得老高。
苏宏州气不打一处来。
这哪儿有姑娘样啊,谁家的姑娘这么穿衣,这么舞枪弄棒?
苏戚瞧见他,笑盈盈喊了声爹。
“把棍子放下。”苏宏州扶额,“袖子也弄好,别露胳膊露腿的。”
苏戚收了棍,嘴里答应着,根本没在意自己的穿着。
快入夏了,她又活动过,身上热得很。
总归是自家的园子,不需要那些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