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救人
噗爪2021-11-11 15:073,158

  一开始,薛景寒并不知道苏戚在安城。

  他来到江泰郡,火速安排各乡县救灾抗洪事宜,并带领众多官兵赶往桐江上游区域。需要着手处理的要务很多,几乎不得片刻空闲;沿途所见灾情惨状,又让他内心隐隐不安。

  苏家的小公子,会被卷进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乱中么?

  薛景寒不愿想象。他一路紧赶慢赶,私下派人四处打探苏戚的消息,行至安城县附近,才知晓了对方的情况。

  和他的担忧恰恰相反,苏戚不仅没事,还带领着安城官民抢先治理水患。

  薛景寒走在城郊江岸,目之所及,皆是整齐沟渠,耳之所闻,均为呼吁呐喊。原本破败的堤坝已经重新加筑,男子来来往往扛石搬砂,妇人围坐土丘之上,造饭编席。连那些个穿着官袍的,也扎着裤脚,在泥水里站着。

  随行而来的郡守郡曹,面面相觑,十分懵逼。

  谁都知道,白水安城柳林三县,多少年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府衙官吏到平民百姓,整日浑浑噩噩混吃等死。来这些地方之前,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处理糟心灾情,并且承受薛相的怒火。

  结果安城好得很,什么都做得井井有条,挑毛病都难挑。连临近的柳林县,也蒙受福泽,受灾情况远远低于预估。

  江泰郡郡守姓袁,见薛景寒不说话,连忙出声招呼堤坝上穿官袍的人:“来,那个谁,你过来!”

  被点名的何富贵正坐在坝上休息呢,闻言扭头,看见一大群乌泱泱的官员,吓得噌地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他们面前。

  “大人……袁大人,卑职不知各位大驾光临……”何富贵只认得郡守的长相,其余官员都脸生得很,只能凭着官袍形制辨认。他嘴里说着讨好话,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好个乖乖,全是自己惹不起的大官。特别是那个穿玄袍佩紫绶的青年,模样惊为天人,却让人无法坦然正视,只觉内心惶惶然几欲屈膝。

  “行了行了。”郡守摆手,止住他的废话,“你且把这里的情况跟各位大人说清楚,不要遗漏瞒报。”

  何富贵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扯着皱巴巴的官袍,嗫嚅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从江水决堤当夜讲起,提到苏戚,征民兵,修堤坝等等,顺便美化了下自己。薛景寒听着絮絮叨叨的解释,视线落在不远处编织草席的妇人身上,径自走上前去。

  “这是在做什么?”

  他问。

  几个坐在地上忙碌的妇人抬起头来,看清薛景寒的容颜,恍惚半晌,才结结巴巴回答道:“我们在编草席,您瞧,这里芦荻多得很……”

  薛景寒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望去。江水临岸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荻草,妇人手中的草席,就是取其编织而成。

  芦荻他认识,编草席他也看得明白,但做这些,有何用?

  薛景寒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妇人们相视而笑,含糊说道:“这个嘛,我们也不太清楚,苏公子教我们做的。”

  苏戚?

  薛景寒略感意外。

  疑惑中,有人走过来,将一卷绢布和书信交付与他。此人薛景寒见过几次,常跟在苏戚身边,名唤十一。

  类似名字的少年郎,似乎还有十几个。整日跟着苏戚跑,举止张扬得很,但凡搞事绝不缺席。

  薛景寒展开信纸,便看见满页龙飞凤舞的墨迹。好久没见着苏戚这字,乍一看,冲击力十足。

  信中简单讲述了安城情况,把近期所做事项一一交待,如同接洽公文。薛景寒笑了笑,继续读下去。

  ——水泽之地,多生芦荻野草。可用荻草编席,与水中芦荻相缠成墙,滤除淤泥。双排而设,每隔六七尺重复之。

  ——待淤泥干涸,抽取其间江水,挖泥成渠,余土筑堤桥。此法适于浅滩之处,待江水减退,便可付诸于行。劳烦阿暖。

  这是苏戚交托给他的要务。

  薛景寒读着读着,眼底渐渐升温。暖意与欢欣窜上指尖,连带着手里这张薄薄的信纸,似乎都在发烫。

  他的苏戚啊,永远比想象中更厉害,更耀眼。

  谁能料到呢?

  人们都把苏戚当作富贵纨绔,天生好命的废物。哪怕苏戚在安城出钱使力,连日辛劳无法休憩,也有流言嘲笑他人傻钱多,沽名钓誉。

  只有亲自见到苏戚,见到苏戚所做的事,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家儿郎,灼灼如日。

  薛景寒收敛心神,把信件内容读完。于是他得知秦柏舟被水匪掳走,苏戚考虑到周围乡县自顾不暇,决意独闯小粥山救人。末尾处,苏戚嘱咐他派人埋伏山脚,时机合适时,会发密信来,内外配合一举拿下匪徒。

  薛景寒心底刚滋生的欢喜,立即被摁灭了。

  这小混账,不知道谨慎二字怎么写吗?

  做事永远任性妄为,想干就干,不顾后果也不在意自身安危。先前受的伤还没彻底痊愈,又把自己扔进匪窝里。

  救什么廷尉,廷尉需要他救吗?

  而且,说要发密信,眼下都过去四天了,密信呢?

  薛景寒忍耐着想要把信纸撕碎的冲动,叫来郡守,沉声吩咐道:“写封急报,给京城廷尉署。再拨两队人马,现在去小粥山,清剿水匪。”

  郡守一头雾水。

  “秦廷尉被水匪抓了。”薛景寒说,“苏戚也在山上。他离开安城已有四日,如今情况不明,必须小心行事,尽快救出二人。”

  可怜郡守刚刚消化完安城的情况,就被这要命的噩耗砸得差点儿昏厥过去。

  原来苏戚真是苏戚。

  太仆家的宝贝儿子,和全天下没人敢惹的瘟神秦柏舟,都在水匪窝里。

  夭寿啊。

  如果救不出来,他这郡守,也就做到头了。

  果然江泰郡每逢水患必出大事!二十年前太子闯祸,郡内官吏革职调任,二十年后轮到自己。

  郡守悲从中来,只想跳进桐江痛哭一场。

  都四天了,进水匪窝四天的人,还能完好吗?

  ……答案是可以。

  四天前,小粥山。

  苏戚带着人来到此处,沿着山路行进。他们骑着马,锦衣华冠,一派贵胄打扮,仿佛根本不把小粥山当成什么虎狼之地。

  没走多久,水匪就从林子里冒出来,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

  “兄弟们,是条大鱼!”为首的壮汉满脸胡髯,边喊边笑,握着刀砍向苏戚身前马匹。有人嘬唇呼啸,发出一连串奇异的叫声,也有人身形灵活,从树梢飘飞下来,张起巨大的渔网。

  苏戚没躲,跟着她的人,也没躲。

  刀刃即将砍中马脖时,被剑柄一挡,直接击飞。

  “急什么,该给你的,迟早是你的。”

  苏戚收回长剑,勾唇笑道:“诸位莫慌,我来小粥山,原本就要找你们。”

  在场水匪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有些愣怔,纷纷看向胡髯壮汉。那壮汉倒也不莽撞,捏了下发麻的手,眯起眼睛打量苏戚。

  “找我们?”

  “对。”苏戚点头,“我想与诸位好汉谈笔买卖。”

  水匪们顿时哄堂大笑。

  “买卖?”壮汉摊手,露出掌心斑驳交错的伤疤。“我们只做杀人劫货的买卖。你人来了,要么留财,要么留命,要么……全都留下。”

  “命么,我舍不得。财,倒是多得很。”苏戚也跟着笑,身后十三迅速解开马背褡裢,扔到地上。明晃晃的金银,翻滚着落出来,让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些钱,权当见面礼。”苏戚抬手,更多的褡裢砸落在地,发出沉甸甸的声响。她俯视着各个水匪,语气不紧不慢,“而这些,是买卖的订金。”

  订金,意味着还有更多的钱。

  “买卖若成,事后我再让人送钱上山。”苏戚轻描淡写解释着,“我想,有挣大钱的机会,总不至于不要吧?”

  壮汉表情阴晴不定,肥硕的嘴角抖动着,半晌问道:“什么买卖?”

  “我要买一个人。”

  苏戚翻身跃下,笑得含情脉脉。

  “买一个美人。”

  ……

  小粥山的营寨,第一次迎来陌生外客。

  眼见一群草莽糙汉拥着个矜贵漂亮的小公子进门,寨里的水匪都觉着眼睛出了问题。

  有钱人他们见过,长得好看的有钱人也见过。但长得好看还没受伤,稳稳当当被送进来的有钱人,这他娘谁见过啊?

  被众多视线快要扎成筛子的苏戚,维持着闲适的笑容,边走边观赏寨内景致。

  门口两座高台哨岗,迎面则是木制楼阁。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从正门进去后,便能看见内里错综复杂的楼梯过道。

  她跟着壮汉又走了一段路,眼前霎时豁然开朗,只见大堂宽旷,犹如百戏楼的决斗场。四面无窗,壁上悬挂无数铜灯,将整个厅堂照耀得辉煌夺目。

  苏戚快速扫视周围,第一眼看到堂中左右两排乌木椅,其间横七竖八坐着许多人。向东,设有台阶,阶上摆着普通宽椅。有人单脚踩着椅面,正拿一把匕首,削手里的苹果。

  喀嚓,喀嚓。

  鲜红的皮肉片片落下,躺在看不出颜色的地毯里。

  苏戚视线移动,待见到大堂角落的铁制兽笼,瞳孔不由一缩。

  丈高的笼子里,悬吊着几近赤裸的男人。他头颅垂下,乌发蓬乱地散落在肩胛处,然而却遮掩不住刺目的伤口。

  胸腹,臂膀,全是各种刀剜火烧的痕迹。被高高吊起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淡粉色的骨头。

  是秦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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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纨绔与高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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