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律师的建议
左默星脑海里浮动着画面,像远山的某棵独树在云雾的遮掩下摇摆不定。他觉得自己很心慌,倒不是因为嫌疑,而是已有半年之久没见妹妹了。
还是他跟柳玥结婚的那天,当婚礼进行到高潮时刻,左娜冲了进来,抓住柳玥的婚纱长裙……
“出去。”那天,左默星一见左娜便说。
“我来看看嫂子。”左娜平静地说,并未因哥哥的冷漠而有过激的反应。
“除非你彻底戒断毒瘾,否则我们不会见你。”
柯南雁问:“你那样说,是想逼迫她重新进行康复治疗吗?”
“不全是。柳玥有幽闭症,她们在一起接触我不放心。”
“我给你看段视频,是你家门口的。”柯南雁说着,示意石砺。
石砺打开笔记本电脑。左默星伸头盯着,一个将他家门、前坪、假山和马路定格在一起的广角镜头占据了整个屏幕,视频有点耀眼,好像漂白了似的,他在强烈的光线下不禁眯起眼睛。
三秒空镜后,一个灰色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在假山下伏了一会,猫身靠近他家车库门,钻了进去。数十秒钟的安静,灰影钻出来,正对镜头露出一张苍白而瘦削的脸,正是左娜。她并未离开,而是又躲进了假山里。
接着,先后闯进柳玥、左默星仓促的身影,车库门开了,两人先后上了汽车,迅速驶了出去……25秒之后,左娜离去。
视频带着明显的暗示成分,让左默星有些吃惊。妹妹吸毒,但他不认为她有坏心,更不会会在哥嫂的汽车上动手脚,她需要钱却不至于谋害亲人的生命。
柯南雁也认为,如果这事是左娜做的,她一个人干不成。她一定有同伙——男朋友或者毒贩子、瘾君子,某个清楚柳玥父亲非常富有,而且知道她父亲远在上海治病,她本人就有一定财务支配权的人。
原来公安机关一直将此事当作绑架案在办,这是左默星所不知道的。
“我妹妹不会跟这事有关系。”左默星顶了柯南雁一句,却又觉得自己的话缺乏权威。“你怎么看?陈律师。”
“照理说,未结案前,律师不能对案件指手划脚。不过,这是我最好朋友的案子。我觉得此案非同小可,疑点重重。”
左默星忽然觉得一阵阵眩晕,过了好一会才像一团烂泥,啪嗒一声倒在床头上,好像重又经历了一回那天事故中的瘫痪麻痹。
柯南雁跟郑航交换了一个眼神,离开病房。
几天调查走访,他们发现柳玥失踪疑点重重,特别蹊跷,不仅是左默星、左娜存在着多重嫌疑,案前和案后都十分活跃的陈前,有些说法前后矛盾,还有柳伟,似乎各怀心思。
左默星明显的不配合、不信任,让郑航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堆烂麻,柯南雁的话更给他添堵,说他跟当事人虽只是同学,但一会问寒嘘暖,一会梗脖子,两人以前的关系似有隐情。
他解释半天,没有说服柯南雁和石砺、欧菱。石砺这浑小子顺口说了句“好J友”,柯南雁上了心,沉着脸交待他不要再跟左默星面对面接触。
郑航软下来,他知道柯南雁的好意,想早点破案,不想让他受梗。可他心一软,就犯下大错。那天,柯南雁带人去车祸现场周边调查,医院无人守着,左默星就办了出院手续,还带走了一个送到医院的快递。
按照规定,左默星处于敏感时期,公安机关应监督他接触的外人和外来物品,提防他隐瞒敲诈、勒索赎金的电话、信件或口讯。一有遗漏,便是重大失误。
石砺将左默星纳入了管控预警,但信息在系统间流转总有时间差。郑航发现时,已经太迟了,迟得左默星已经拆开快递,并私藏了起来。
郑航不顾柯南雁的反对,以看望慰问的名义,跟陈前一起到了左家。他听到左默星身上响起手机铃声,竟然是一台老年机,而左默星偷偷地躲进卧室接听。
他俯在门外,听见左默星像个十足的白痴似的,说出几个词:“喂”、“是”、“知道”、“我”……他什么都明白了,左默星正在跟犯罪嫌疑人联系。
郑航懒得跟左默星废话,把球抛给陈前。“你认为默星没有嫌疑?”
“没有,只可能是你们的侦查出了问题。”
“你知道他正在跟外人联系,还跟人约定交付赎金吗?”
陈前转过脸,几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盯着左默星。他们的目光没有碰在一起。左默星勾了头。“我本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前只想从左默星嘴里听到否定的话。他是律师,在事实面前有任何作伪证都可能让他丢掉资格证。他骑虎难下了,当着郑航的面,他紧紧地盯着左默星,没好气地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如果是你处于我的境地,会吗?”
陈前沉思片刻。“说实话,谁都不可能真正设身处地。现在警察已经插手,不会让你随意行动。而且,有警察的帮助,救人的把握更大一些。当然,谁都不能担保百分之百成功。”
缓了口气,他接着说:“这是作为好朋友的建议,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可你是律师呀?”
“律师是站在法律一边的。”陈前言犹未尽,“姑且不说你送出赎金换不换得回妻子,即使你换了回来,仍然洗脱不了嫌疑。”
“我只想要一个活生生的柳玥。”
陈前看着沉默不语的郑航。“那就更应该听郑航的,这是他的专业,绑匪的恐吓难不住他们。”
郑航也望着左默星,眼神充满了真诚和期盼。客厅里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秋风呜呜地刮着,几片树叶没心没肺地拍打着窗棂。
左默星从侧面的收纳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递到郑航面前。当郑航意识到看到的是什么东西时,他的眼睛瞪大了。
一个无字的白色信封、一撮头发、一张硬纸片。硬纸片上是结痂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