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交赎失败
柳伟虽然同意前去交付赎金，但萎萎缩缩，甚至内心有些害怕。当汽车进入指定地点，老年机响起铃声，柳伟心里一震。他慌忙抓起手机，凑近耳边，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喊了一声“喂”。
“记着，我只说一次。”手机里传出机械音，“上汉洲大道。我们正盯着你，老实点，我们只要钱不要命，你要随时听取指令。”
柳伟乖乖地保持着手机畅通，紧张地看着反光镜，想知道后面有没有警察跟着。那个机械音说：“往前开，有个公共厕所标志，左边有一条狭窄的巷道。开进去500米会有一座铁桥，停下车。给我把钱准备好。”
柳伟紧紧抓住方向盘，不停地提醒自己深呼吸，保持冷静。柯南雁教过他，接到交赎电话，先打开尾箱，给郑航一个信号；如果对方不能告诉他柳玥的情况，就不要交出赎金；如果绑匪出现，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街头喧嚣，感觉多路目光在围着转，这让他比较武断地认为，警察在盯着。事后柳伟说，他还会思考，很敏锐，自信有能力对付机械音带来的压力。
对方的指令随机而变化很快，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就驾车进入了一条巷道。一个男人站在巷道尽头的铁桥旁边。那人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外套和靛蓝牛仔裤，戴着深色太阳镜和一顶鸭舌帽。
柳伟马上明白绑匪为什么要把交易地点选在这个地方。这里进出只有一条铁桥，桥下是一个十字路口，四通八达。如果绑匪从桥上拿到东西扔下桥，进入十字路口，任谁都难以找到他们。
桥下果然摆着一辆灰色面包车，上面有某个快递公司的标记。没有电话号码和地址。车牌是汉洲的。他记住了号码。
那个男人逼近，右手藏在鼓鼓胀胀的腰里，像刀也像枪，对着副驾驶座的车窗。“把装钱的包给我！”灰黑外套厉声说。
“我要见柳玥！”
“交给我，否则你就等着收尸吧。”
那人自己拉开车门，提起装钱的行李袋。但他并没有跑，而是将旅行袋扔下铁桥。柳伟蓦然转头，看见的只是在面包车旁接下旅行袋的一抹背影。
背影迅速跳上车，面包车加速离开，走得比一缕急速的风还要决绝。此时，那人瞪了柳伟一眼，拨腿跑过铁桥，转身绕进一条小巷，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巷道上只剩下柳伟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原地，还有尾箱里传出怦怦的锤击声。柳伟忘记了约定，危机时没有打开尾箱，没有让郑航出来应对。
入秋的梅雁河，浑浊的浪头一个追赶着一个，风在呜咽，早衰的树叶被风揪下来，与河水随波逐流，破烂的面包车在其中沉沉浮浮。
警方追踪到这里就断线了。那是某快递公司一周前丢失的一台同款汽车，但车牌不是柳伟提供的那个号码，犯罪嫌疑人用的是两块旧车牌，把两个车牌锯成两半，然后把一个车牌左边一半和另一个右边一半焊在了一起。
那个穿棉服的家伙在监控里留下了视频，但人像比对，在人口信息里查无此人，警方档案里也没有查到类似的前科人员。
然后，陈知止穷尽一切技术手段，视频闭环调查、五轨合并追踪、DNA和指纹鉴定，连每一块石头都翻过了，就是没有获取任何线索。
那部老年机一直摆在监控室，24小时充着电，24小时被人盯着。俗话说：盯着石头不会开花。手机像铁块似的冰冷，再也没有响起。
柯南雁和郑航分析，勒索者是一伙职业罪犯。他们组织严密，策划精心，时间、地点、人和车都选择得十分精准，而且中途多次施展障眼法，牵着警方的鼻子走，却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郑航十分疑惑。“按时间算，柳玥在他们手里半个多月了，他们得养着她呀，他们会把她养在哪里呢？这可不容易。”
他想起着左默星，好像左默星把妻子藏在自家地窖里似的。
交易失败，柳权从沪上打电话回来，把柳伟大骂了一顿，说再也不准他插手任何事务，又给左默星打了个电话。
左默星从柳权的声音里听出他正在康复中，他在一周前已经做了肾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肾源跟他很匹配，再恢复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他没有对左默星说不友好的话，却表达了对警方的失望。
他说他并不在乎钱，如果绑匪再次联系，他决定自己提供钱，并再也不允许左默星报警。还说自己体弱不能亲自出马，请左默星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男人来做好这件事。
指挥部暂时撤出了别墅，但郑航常去看望左默星，旁侧敲击地了解左默星和柳玥之间摇摇欲坠的婚姻，并提起夏瑜。
夏瑜跟左默星、陈前都是高中同学，是郑航的警院同学。郑航听说，左默星自高中起就追求夏瑜，还追到了警院里，毕业后夏瑜一直未婚，直至三十岁才匆匆嫁了一个老男人。
郑航说夏瑜来了汉洲，问左默星要不要见见，他可以居中邀请。不知这话触到了陈前哪根神经，居然骂郑航哪壶不开提哪壶，两人不欢不而散。
这天，郑航又带着欧菱上门。左默星坐在一片灯光暗淡的角落里，他觉得郑航就像一只苍蝇，赶也赶不走，只得任由它飞。
“有个视频，想请你辩认。”郑航说。欧菱在茶几上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记得吗？你取来当赎金的钞票都是连号的。昨天下午，有人在一家银行使用了其中一张。小欧提取了那人的视频。”
左默星看到一个女人走近柜台。他的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是左娜吗？”郑航指着那个坐在柜台前等着零钞的女子。
“是的。”左默星看着郑航。“这昭东县司马镇农行营业部？”
“你熟悉那个地方？”
“我小时候经常去司马镇度假。”
司马镇是母亲的祖籍地，小时候，每年寒暑假，他和左娜都要在外祖父母那座历史悠久的小楼里度过假期。
他其实并不喜欢乡村。但左娜却在那里找到了慰藉，一个女孩子似乎更醉心于逃避，远离牢狱一样的学校，远离学习和各种课外活动，远离社交。
她喜欢一个人在山野里东游西荡，喜欢遍地的野花野草，喜欢捕捉蚂蚱和各种各样的昆虫，养在食品罐子里，自得其乐。左娜是个不可思议的妹妹，她天生没多大魅力，这也许正是问题所在。
他自己也有问题，那时的他，有着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自私。青春期是一场战争，没有人能经历而不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