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七章 来得太慢
奇奇像拴在绳上的蚂蚱,用尽全力挣扎。被扛在怪物的背上,他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想呼喊,却被人塞住了嘴,只得胡乱蹬腿发出响声,引起熟人的注意,却又被人打了一掌,几乎晕过去。
刚吹了一阵江风,进入室内温暖多了,但恐惧让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犹如掉进了冰窖。这跟他平日被婆婆外公宠爱着,是两重天地。
他看到的背影就是欧菱。她驱车径直赶到雁麓公园,初春的公园傍晚,没有游人,她一直往山上走。山顶有一座禅院,没有住持,不对游人开放,长期重门紧锁,仿佛只把禅院的红墙赭瓦当作一道风景。
走到禅院门口,欧菱奇怪地发现那道赭色的厚门,竟然不似往日,只是虚掩着,还在风里轻轻地晃荡。她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恍惚到两眼错乱。
佛堂很安静,地面有一行几乎难以察觉的脚印,唯当洒上显影粉才显露出来。她低下头,仔细辩认那些脚印,看见地面多了一重阴影。
欧菱抬头的瞬间,好像还看到阴影脸上挂着笑容,那是一种嘲弄的笑,她几乎来不及反应,一记重拳落在她颈脖上。
当她终于恢复呼吸,氧气涌入脑部之后,她才闻到陈年灰尘的气味,并听见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但令她起鸡皮疙瘩的不是这股寒意,而是男子站在她身后所发出的体温。
“够机灵,竟然追到了这里?”吴蔑邵说,“我以为你视频追踪厉害只是传说,没想到还是真的,可惜你的汽车我已经转移,而你将会死在这里。”
“吴蔑邵……”
“嘘,”他的手臂以保护的姿态拥上她的颈部,她低头一看,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卷胶带,“别说话,我不会马上杀你,你还有特别的作用呢。”
欧菱全身缠满胶带,跟一根巨大的柱子连在一起,唯一可以动的只有脑袋。她思考着,没听见奇奇的声音,也许他已经被邵妮带走。但公园小山只这么大范围,除了仅有的一个出入口,临江全是悬崖。他们一定还在禅院里。
“奇奇呢,你把奇奇绑在哪里?”
她感觉胶带缠上了脖子,接着是下巴,又缠上了嘴唇。她咬紧牙关,心知其他反抗无益,尽力裂开嘴唇,给自己多留一线空气。
“奇奇?”吴蔑邵说,“放轻松,跟你一样,一时半会儿没事的。”
说不出话来的欧菱在心里咒骂着吴蔑邵,奇奇是个四岁的孩子,你拿个孩子撒气,算什么呢?你老邵家注定会断子绝孙。
夕阳沉落,摩托车引擎声穿过雁麓区,沿着弯弯曲曲的沿江公路呼啸而过。引擎怒吼声在江风里回荡,引起路边游人一片惊叫,感觉骑手太疯狂了。
石砺加速冲过夷江大道,一个急速过弯,轮胎在雨水上打滑,他察觉到摩托车失速,却不试图修正,直接跳下摩托车。摩托车滚下斜坡,歪倒在护江堤坝上,排气管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熄火。
这时石砺已踏上石阶。雨水地上没有脚印,他纵身一跃,又一跃,奔上禅院前坪,然后拨出一把匕首往禅院跑去。他没有像欧菱一样直接推门进去,而只是悄俏靠近,踏进走廊,竖耳细听,然后侧身闪在门边。
阿鲁和阿强将他放在一家电脑维修店后,便离开了。老杜虽然已经截住了那辆铰链式货运卡车,但郑航还在雁洲东部调查,一时无法赶到,需要他们帮忙。
修理工帮他恢复了电脑硬盘,并继续启动追踪程序。他借了一台手机向陈知止报告追踪情况。
此时,他发送到网安的信息也已报到陈知止那里。陈知止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没有表扬一句,而是直接告诉他,欧菱去了雁麓公园。
石砺一听,整个人立刻蒙住了,他说了一句“我马上赶过去”,便扔下手机,迅速租了一辆摩托车往雁麓区飞驰。
他希望自己还来得及。他听见佛堂有某种声响,类似鼓声,声音似乎是从内室传出。他迟疑片刻,选择推门入内。
“欧菱!”他高声大喊,“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他将耳朵附在门上,耳里似乎听见刮擦声,但不甚确定。他再次握住门把,犹疑不定,随即改变主意,从破窗跳了进去,侧过身,倚在墙上。
面前一滩血水,还有一卷胶带。欧菱遇害了?石砺的头脑顿时一时清醒,一时昏眩,宛如电力供应出了问题。
他吸了口气,待听觉稳定,视觉也回来了,他看见了杂乱的脚印。他冲到佛像背后,欧菱被绑得像粽子似的,塞在佛像里面。她睁着又大又黑、仍处于惊吓状态的双眼看着他,嘴唇的伤口流出两股鲜血。
石砺冷静了下来,仔细帮欧菱割开胶带,一丝丝一条条。解开胶带的欧菱仍像粽子似的躺着,起不了身。“绑架你的人呢?”他问。
“他……吴蔑邵说你来是太慢了,他接了个电话,就把我关进这里走了。”欧菱张了几次嘴巴,终于说出话来。“奇奇呢?”
“奇奇……还没找到。”石砺非常愧疚,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分头找,一定会找到他的。”
石砺看见欧菱的双眼试着集中焦距。
“你保证?”她低声说,声音细若蚊鸣,却像是命令。
“我保证。”
她旋即发出鸣咽声,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哭了起来。石砺第一次看到欧菱哭得如此伤心,哭得像一个悲情的女人。他无暇安慰,更无暇解释。他没想到危险来得如此快。他要补救,不仅要救出奇奇,还要抓住邵氏兄妹。
在几间佛房一番搜索,石砺对一扇临崖窗边的脚印产生了疑惑。他在其间踱了几步,蹲身推开一张矮柜,地面赫然露出一道洞口。
他绷紧身体往洞里探去。手指犹如发狂的五足蜘蛛,不断摸索。遂道不长,不一会就见到了昏黄的夜色,他感觉指尖捏住了冰冷的东西。是铁栏杆。
他双手抓紧栏杆,双脚却找不到立足点,身体往外摆荡。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正挂在悬崖上,下面就是江水,朦胧中,一艘江轮缓缓靠近。一股冷风卷过,苍白的灯光洒落在嶙峋石壁上。
他对眼前景象有些难以理解,恍惚一瞬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看到了洞口侧面的一道坎坷平台。那里一蹲一站,有两个人在焦急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