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八章 拼命三郎
风很大,和江声混合在一起,让人听着心生不安。江轮摇晃着,像夜色里的幽灵。石砺正要说话,崖壁平台传来一道嘲弄的声音:“石警官,果然不负所望。”
是吴蔑邵。高大健壮,身上裹着泳衣,眼神傲慢而凶残。蹲在他旁边的正是邵妮。这时,石砺才注意到,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小人儿,是奇奇。
石砺心里涌起惊怒。“放了奇奇,自首吧!你们逃不掉的,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也要被抓回来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左顾右盼,想攀过去救人,却发现平台已无空地,他无处着落,只得一手摸向腰间。却不料吴蔑邵的枪口已对准了他。
“哈哈,还真幼稚啊。来吧,石砺,我让你得偿所愿。”
石砺瞪着黑洞洞的枪口,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整个空间开始旋转。就在吴蔑邵扣下扳机之前,石砺扔出了匕首。匕首发出低沉的铿铿声,刺伤了吴蔑邵的手臂。枪声在悬崖边并不响亮,一道火光往天空飞去。
正在这时,江轮上抛出一捆绳子,石砺在黄昏的雾气里倏地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段,紧紧握住。
绳子的其余部分散开,被邵妮抓住。她将其中一段扣在自己早已捆绑好的腰带上,倾身抱住奇奇,对吴蔑邵说:“哥,跳吧,来不及了。”
必须救出奇奇!石砺情知不妙,扯了一把绳索,却跟邵妮并非同一根。他更急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带着奇奇逃走!他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迅即转身,抛出绳子,绕住吴蔑邵,接着一手拉住铁栏杆,一边向吴蔑邵纵身抓过去。
邵妮纵身一跳。
石砺被猛烈的撕扯力道向下拽着失去平衡。他想撑住,但吴蔑邵过于沉重,他的强健体魄又因肢体受创而虚弱无力。他大吼一声,身体被扯得脱离洞口,朝悬崖外的江面直飞出去。
石砺脑海里红光闪耀,他手里的绳索疾挥,朝嶙峋的石头甩去。这时,他眼前浮现的是姚静的血,从他的脚下哗哗流过,很快淹没了他的全身。
奇奇?落水的瞬间,石砺不顾短暂晕厥直接往邵妮扑去。
正在这时,一把匕首向他刺来。水波涌荡,石砺借势一晃躲过。刀刃放低,再次向上挑刺,石砺感觉恢复了,注意到拦截他的正是吴蔑邵。
兄妹配合默契!江轮上的绳索在收缩,把邵妮和奇奇拉向船沿的吊梯;吴蔑邵想要凭着水性截杀石砺后,再追上江轮,一起逃遁。
这是痴心妄想。石砺相信邵妮攀上江轮也是瓮中之鳖。关键是吴蔑邵,必须抓住他,活捉他!他想起系列案里那些嫌疑人的死,给破案带来巨大的困难——线索断了,种种疑问无法解开。
匕首再次朝石砺袭来。不过,这正是石砺所希望的,他用左手迎上对方的手腕,抓住了它,刀尖沿着身侧滑开一寸多远。吴蔑邵也抓住了他的右手腕。
两人年龄相当,但石砺受过正规的警体训练,有丰富的擒拿格斗经验。教官说过,大多数嫌疑人只信奉刀的杀伤力,却不知道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可能给对手造成伤害,使对手失去战斗力,从而束手就擒。
他把头向后仰,然后猛地向前撞去。前额疼了一下,他明白可能会肿个大包,不过,他听到了吴蔑邵鼻梁骨碎裂的声音。
就在吴蔑邵尖叫的同时,石砺左手趁机抓着他的手腕反扭。吴蔑邵再次吃痛,手一松,匕首落入了江中。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吴蔑邵也非吃素之辈,眼见落入下风,索性破罐破摔,转而紧紧地抱住了石砺,决定跟他同归于尽。石砺奋力挣扎,却只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接着就如同自由落体般坠入无尽的深渊。
石砺神智恢复的时候,蹲在他身旁的正巧是老杜的人阿鲁。他跟阿强再次从水里将石砺捞上了岸。多年后,阿鲁依然喜欢经常讲起这位拼命三郎警察,说他吐出肚子里的浊水后的第一个反应。
“他眼晴睁得大大地,问吴蔑邵还活着吗?好像很怕那家伙死了似的,好像天底下最可怕的就是这件事了。我告诉他吴蔑邵还活着,就躺在前面那辆救护车里。他大声说没伤着他吧,一定要照看好他。你们听说过这种事吗?居然有人这么关心一个杀死他妻子的犯人。”
事后回想,石砺记不太清楚究竟发了什么事,只记得全身虚弱中唯一的清醒:他不能让吴蔑邵和邵妮马上死,还有奇奇没救上来呢。
就在邵妮抱着奇奇往江里跳的一瞬间,他纵身跃起,本意想抓获吴蔑邵,然后从邵妮手里救下奇奇。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必须全力一试。
他几乎就成功了,然而,吴蔑视不要命地跟他缠斗,死死地抱住他,带着他一起往水里沉。他疯狂挣扎,大口吞水,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奇奇在跟着邵妮落水的时候,就脱离了她的手臂。他穿着一件轻薄防水服,开始在水面上漂了一阵,正要下沉时,救援到了。虽然喝了不少水,还受了不小的惊吓,上岸时晕厥了过去,但终究安然无恙,一并送往医院检查救治。
石砺直到医院才问起邵妮。很不幸,她在江轮上的同伙看到公安围捕,要挟轮船司机没命逃窜,根本不顾她腰上还勾着跟江轮连在一起的绳子,将她拖出老远,警察救上来时,她早已没有了气息。
石砺在救护车上,只关注着欧菱和奇奇。他一把将奇奇拥在怀里,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你没事吧?”他低声问。
奇奇扬起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脸上泪痕斑斑:“跟你一起去看医生。”
“那就好,那就好。”他轻轻地松开奇奇,又拉了拉欧菱的手,望向窗外。夜深了,灿烂灯光映照在长江江面,波光粼粼,那艘江轮被暂扣在汉洲港口,矗立在五彩江面犹如一个黑色逗号,或者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