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百事通
晚上八点，盛情难却，柯南雁带着石砺、欧菱跟丁胜一起到派出所门口的小店吃饭。案子办得稀烂，线索全无，身为队长，柯南雁这饭吃得毫无滋味。
石砺和欧菱没心没肺地议论着郑航在村里的人缘。村民眼里的郑航不仅颠覆了他们对郑航的认知，还让他的形象反复塌陷，甚至被打入废墟。丁胜还偶或神补刀一句，更提振了两个年轻人的兴趣。
柯南雁想着这一天的走访，村民各种反应、说辞，其实都合情合理，但她内心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陈知止曾将这种状况形容为交响乐队里有人拉错一个音。你听得出有一个音错了，却找不出是谁拉的。
郑航一直联系不上，不知去了哪里，手机也不接。她想着这个身体线条总是紧绷的男子，也就回到冷洲后，眼神里流露出忐忑的神色。跟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阳光、进取，甚至鲁莽的冲劲，有不一样的意味。
那不仅仅是为麻亚川的死而产生的罪恶感吧？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男子。穿着破旧的衬衣，斜纹短裤，过膝胶靴。一只胳膊上架着一杆鱼叉，一张网兜斜挎在肩上。稀疏的头发耷拉着，脸庞瘦削，有多块深褐色的太阳斑。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犀利、尖刻。
“请问，你们找我吗？”他说话温和，没有流露出谨慎，或者从他站姿中看不出紧张。柯南雁判断他大约五十岁。
“哦，老张，来来来，坐。”丁胜没有起身，指着对面的空位。然后分别给他介绍了柯南雁等人，老张警惕地瞪着他们。“我们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请教你，如实回答就行。”
“上上周六晚8点到午夜之间你在哪里？”柯南雁问。
“我在河道巡查，那时是盗捕高峰。噢，想起来了，我还给唐甘恩和秦小见劝架来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在江崖边上吵了起来，我费了半天口舌才把他们扯开，然后又送甘恩回寺里。”
“你知道梁乾跟哪些人有矛盾吗？谁最有可能杀他？”
“跟他有矛盾的多了，比如小见、甘恩，村里哪个不见他就躲。不过，说到杀他，不好说，这个人自小狡诈，吃不得半点亏，连季钧、郑航都被他坑过，差点没被轮胎砸死，妨碍丁所长执行公务，也不是一次两次。”
老张说着，对丁胜嘿嘿地笑。
“郑航？”柯南雁想了想，转换了话题，“你还听说些什么？”
“村里污浊事多了，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巡河的可都听说了。”老张说，“很多人怀疑梁乾强奸了甘恩女儿，其实不然。因为那女孩就是梁乾的，江韵嫁给甘恩前就跟梁乾有关系，她带孕嫁给了甘恩。”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石砺和欧菱惊得嘴巴都闭不拢来。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唐甘恩知道吗？”丁胜也很讶异。
“他知道女儿不是自己的，但不一定知道得这么详细。在农村，这种事并不奇怪。还比如刘泰，总以为儿子是郑航的，其实不对，那是季钧的种。季钧这个杂种表面风光，一肚子坏水。郑航走后，柳心怡一个人在江边郁闷，季钧趁人之危跟她发生了关系。”
两个年轻人打小生活在城里，心里还存着诗和远方呢，那听说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次愕然张大了嘴，仿佛被说的不是郑航，而是他们自己，窒息的感觉一浪接一浪朝他们打来，紧张得喉咙发出喑哑的嚯嚯声。
好半天，心脏咚咚乱跳着。
柯南雁从警多年，最大的感悟是无论你多么坚信对一切了如指掌，人们总会毫无例外地让你大跌眼镜。因此，她语气仍然平和，说：“老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呵。”
“这话虽然很私秘，但如果我说错半句，你就给我戴上手铐，关进去。”
丁胜用审视的目光飞快地扫了老张一眼。“我觉得，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有证人，而且不能是道听途说的，否则……”
柯南雁对他语气中平静的威胁感到惊讶。她之前没怎么在意丁胜，只把他看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同事而不屑一顾，现在显然要重新考虑了。
老张警惕地盯了丁胜一眼，说出几个名字，包括作为当事者的女人。他看看柯南雁，又看看丁胜。“听着，别出卖我，不然我会说是你们侮蔑我。”
“既然你是百事通，那你知不知道梁乾是被什么毒死的，这种毒可能出自哪里？”柯南雁问得很真诚，而且充满尊敬。
老张摇了摇头。“那种毒只有手眼通天的人才会有。”
“那你觉得这镇上，或者村里谁手眼通天呢？”
“这个……所长比我清楚。”老张把语言的刀子递到了丁胜手里。
丁胜难堪地摇了摇头。他真的很难判断谁跟梁乾谋杀案有关系，甚至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谁会真正跟梁乾作对。
“给我一点点提示？”柯南雁显得非常虚心。
“他一定是个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而且长期蓄意，戴着该死的面具。那些把报复挂在嘴上的，都是怂货。”
老张的话似有所指，而且狂妄无比，好像早就知道是谁，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柯南雁皱起了眉头，问：“这个人有钱有势，还跟外面有生意？”
“这个女领导思维还算敏捷。”
丁胜似乎看出些端倪，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们会开展调查的。”
柯南雁两眼望向窗外，天上没有月亮，三三两两的星星一闪一闪，几扇窗户亮着灯，就像人为建造的秘密。危险就蜷伏在那里，只要你稍不警醒，秘密会自己溜出来，她有这个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