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从马车里探出头,祁念笑便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让她和连拾护送祁寒先回府。
他面色凝重,憔悴而暗淡,想来经这一番折腾,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仍不忘覆着祁寒手背,冲她温和道,“别怕,有我在……相信我,等我……”
见他转身欲往宫内去,祁寒突然惊慌失措,紧紧拽住了他的手。
她双唇颤抖,凝望他,眼底蓄着未干的泪。
“那你……怎么办……”她脸色刷白,心似满弦的弓,紧绷着连气都不敢喘。
她进皇城,是因窃了他的枢密令。现在烂摊子全在他手上,他孑然一身,陷于孤立窘迫的境地……他该怎么办啊?她很恐慌,很怕,怕他出事,怕这是诀别,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牵起彼此的手。
“我没事的……”
祁念笑回握住她,弯了好看的凤眸,淡然一笑。恍惚间,祁寒忆起了与他初见时的画面,白衣胜雪,清隽儒雅,笑容温暖而干净,似绵软的絮——那便是她的佑之。
“不论发生什么,”他轻吻她手背,只一下,轻缓得像羽毛,“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眠……记得多笑一笑,休要烦闷度日……记住……”他温柔地凝睇她,“我对你的爱,此生不改……”
祁寒鼻尖泛红,便像只战战兢兢的兔子,双手绝望无助地抓着他,如何都不敢松开。
他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遗愿!
她眼睁睁看他抽出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便决绝返回了风云诡谲的皇城中。
一幕幕,都与三年前的汴梁重叠。她的将-军一如往昔,只身去,不求还,生与死都置之度外。
祁寒再也抑遏不住,忽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脑中有个荒诞的念头越发强烈,快将她逼疯了。
她多么想叫住他,叫他停下脚步,多么想对他说,佑之,我们逃走吧,现在就逃走,逃得远远的,去隐居避世,什么都不顾了……
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她呜咽着,朝他的背影伸出手,此刻情绪翻腾得激烈。
却根本鼓不起勇气唤他。
眼看他的背影穿过一重重朱门,最后消失在宫道尽头。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只抓住了冰冷的空气。
……
马车上,祁寒靠在欢儿的肩头,总算暂缓过神来。
她坐直了身子,眉间是不散的阴云。
“连拾,听我说,”祁寒哑声严肃道,“一会儿将我放在离家两条街的地方,我能自己走回去。拜托你带着欢儿赶紧出城。麻烦将她好好送到临安,我在那儿有宅子,欢儿知道具体位置……”
连拾在路边停了车,掀开车帘,惊讶道:“您是想送欢儿南下躲灾?”
欢儿一把扯住祁寒的臂弯,红着眼说,“不行!姑娘,我要和你待在一起!要走一起走!”
“我肯定……已是国师的首要目标了,”祁寒扯唇苦笑,“他不会放过我,指不定让死士在哪儿盯着呢……但你不一样,没有谁会在意我身边的小婢女,现在让连拾送你出去,你才能安全……”
欢儿急得快哭了,还要再争辩。
祁寒蹙眉,深吸一口气,如呵责般道:“万一国师对我身边人下手,伤害你以胁迫我,折磨你以凌虐我——难道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欢儿呆呆望着她眼睫上挂的泪珠。
她垂眸,压抑着悲伤道,“欢儿,我只有你了……”
欢儿瞬间瘪了嘴,一头扑进她怀中哭泣。
祁寒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你,我真的好怕坏人对你不利,”连柒之死,始终是她记忆深处的噩梦。
她清楚国师的手段。他不会让猎物一击毙命,而是残忍地蹂躏,包括虐杀其最珍视的人,欣赏猎物痛苦绝望的模样。
“答应我,欢儿,去临安吧,宅中有足够的银钱供你生活,”
她抱着欢儿,哽咽道。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
爆竹声声,一岁除。大都城内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氛围。
除了被官兵严密围锁的祁府。
祁寒的囚笼,从腊月的南苑变成了正月的祁府。她和连卫都被隔绝于此,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官兵也没给出监禁祁家的理由。但,除了是国师的安排,恐怕也没别的可能。
祁寒倒是有几分庆幸自己提前送走了欢儿。大年初一那天,她刚从皇城出来,便赶忙派连拾秘密护送欢儿南下临安。
她自己才回到祁府,果然,就被国师强行看押,禁止出行了。
连卫们不是没试过偷偷开辟路径、趁夜色摸出府,枫芒就这样试过,结果她撂倒了官兵,却又被鬼面弯刀死士打了回来。
强闯,出不去。
祁寒心知,自己这回难以翻身。
更担忧的,是祁念笑的现状。
这些天,他没有回过府。她亦无从得知外面的事。可如果他不曾遇到棘手的麻烦,如果他没被国师怎样,根本不可能不回来找她,不可能弃祁府于不顾。
除非他进退维谷,自身难保。
他那边,会不会也不好过?
祁寒为此心神不宁。
完全陷入了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