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云一行人在天目山待了三日后,便要离去。
临行之际,又留下了许多金银、颇篱、玛瑙、珍珠、玉石。这些珍宝放在平常百姓家,一辈子不用为生计愁,但放在古塘城城主身上,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天目山本是修者之地,按理来说,金钱与他们并不重要,但是一众弟子的吃穿用度耗费不少,想要推攘,也要多少顾虑了。最后决定,留下一小部分,剩下的捐给山下镇上的村民。
美其名曰:借花献佛。
金城弓和鄙奴,沈行云不肯带回去,只说是城主交代,若带回去,就是折了他的命。三尊没一个口齿伶俐的,言庭不想说话,轻尘说的委婉,人家一句话就硬生把他要说的给堵回去了,至于易白,他倒是想说,身侧跟了个子千,随时被投食。
最后,二者都被留了下来。
鄙奴与其他妖邪不同,噬人血而生,比一般妖邪更加凶戾,执意封在百妖图上,唯恐破了阵法。三尊最后商议,暂且把他们封在后山的一处洞穴中。
那洞穴名叫断尘。由于洞里面有些灵力加持,所以封印起来不成问题。
而这洞穴之所为断尘,因其一句:尘世一断万劫灭,梦里乾坤解幽情。
洞里明暗清浊皆由人。
传言,断尘是妙落在天目山时的一处秘境。
还有人说,那里面除了妙落,曾经还有一个男子住在那里。
闲言碎语颇多,没有任何证实,只能算是一种弟子之间茶余饭后的瞎谈论。
那断尘洞,慕朝先前捉鱼的时候也好奇过想进去看看,不过都被江南给拦了下来。说是断尘洞里阵法极多,没有言庭相伴,去了等于找死。听江南这么一说,慕朝更加好奇。一次深夜,悄悄溜进去,大失所望。阵法没见着,乱草倒是一大推,扫了兴,之后路过再也不想进去看了。
再说那金城弓。
沈行云将金城弓给了慕仝,让他帮忙转交给慕朝。慕朝起先不要,怎么都不要,生不要,死不要。虽说他自个认为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但记仇这件事却是真真的。他宁可捉妖徒手被妖邪咬死,也不用什么金城弓。
慕仝掩面一笑,心说:“这孩子肯定还不知道金城弓的另一个名字。”
沈行云在太上宫命小厮拿出金城弓时,他眼睛一亮;当慕朝拒绝的时候,他在一旁微微有些惊疑,低头冥想了一会儿,断定他弟弟是不知道了。
慕朝在儿时见到慕野拿过家一副画,画上一男子手持弓箭,玄红战袍,披膊银铠,右胳膊上红色狻猊花纹,浅浅印在上面。男子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他手中的弓身闪着金光,射出的箭矢光芒如弓身发出来的一般无二。只要人第一眼望去那张画,一定会喜爱上那人和弓箭,慕朝如是。还有,值得要说的是,画上的男子与玄元老君有六七分相似,除了气质不同,远观之下也很难分辨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慕朝见画睹人,自然对弓也偏爱了些。但是那时,慕野解说的不是金城弓,而是另一个俗名,赤乌。
再者,画中的弓身与箭支是俨然是在战斗之中,金光闪耀,羽凤燎身。沈行云递给他时,弓箭被包裹在黑布之中露出一角,他又因为心情不爽,匆匆的一瞥,就说了不要。
等慕仝又把金城弓递到慕朝面前,并仔细解说了一下,张口拒绝之人,此刻如获珍宝,傻笑不停问道:“大哥,它真的是赤乌吗?真的?是真的吗?”
慕朝接了金城,安慰自己,仇人可恨,赤乌无辜。毕竟,他也真的在佛梵山受了伤,这谢礼不重不轻,刚刚好。
慕朝等人来到天目山已过半年之久,按照天目山的规矩,该随师父到山下历练。
不巧,易白带了弟子去西境除妖回来后,受了重伤。
慕仝伤势轻,只是擦伤。
倒是易白,中了妖邪设下的圈套,伤势严重,回来几天昏迷几天。轻尘给他诊治后面露难色,说他身上的伤,不单是肌肤上,邪气已逐渐侵入心脉,如不赶紧施救,恐怕凶多吉少。
最后历练变成了寻药,不过不是下山,而是到七伤法界。
七伤法界处在人间与虚无界天之间,修者有言,三道六合所见所识,莫过于人、妖、邪、怪、精、魔、仙。无论何者,都离不开七情六欲物与妄。换句话说,七伤法界乃是另一个空间世界,法界之中拥有不可思议之力,据说能造就一切万物。当然,法界中的妖魔邪灵也有惊人之毁坏力量,同人界天地无任何区别。有区别的是,能在大街上随意见到许多非人类。但只要遵循七伤内的制度,亦能在城中和他们和平相处。
七伤内部有著奇异之空间,空间之大似能将天地收纳于内。更甚者,这里面还能看到一些想见到的已逝去之人,但大多情况那都是虚幻的泡影,不可当真。
言庭带着两个徒弟,外加一个慕仝,进入七伤后,来到一座城前。
只见城楼两边各悬挂着六盏大红灯笼。城楼两旁灯火通明,红光映空,百鬼游行城楼之下。抬眼可望,城门上方黑色匾额上书着‘云牙城’三个大字。
进入城后,大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妖、鬼、还有一小部分修仙的道人以及路过的低等神官。长街上两旁的阁楼层层叠加,抬头看去彷佛看不到尽头。每层楼上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鬼影,那些影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聚一堂,欢声哭声糅杂在一块。
江南嘲讽了一句:“真是一片鬼天地!一点生人气息都没有!”他见人少妖邪多,不禁有些埋怨。
慕朝手中把玩着缩小的金城,没有抬头,淡淡道:“师兄,你管他什么鬼呢,这次我们又不是来历练的,拿到西皇玉珠就行了呗。”
江南一转身,看见在街上许多奇奇怪怪的鬼,它们要么没腿,要么丢一只胳膊,甚至好几只没有脑袋的鬼在行走着。
大多数鬼都是破破烂烂的衣服,可憎的面容。见到慕朝四人路过,纷纷窃窃私语着。还不时地指点着一旁的言庭。
慕朝闻声望去,言庭一袭白衣,肌如白雪,腰若束素,亭亭而立,香气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丑了吧唧的鬼,为何要指点他?是因为好看?慕朝不知。知晓的唯有言庭那股阴冷气质,让人不觉自动往旁边走了走,离了远些。不敢招惹。
江南挥着拳头,对着那群鬼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都收了!”
慕朝笑道:“你别这么凶嘛,人家大概是看我们师尊长得好看,多看几眼罢了。是吧?师尊。”
言庭面无表情,走得笔直,没有搭理他。
慕朝撅了撅嘴,还是无趣。
慕仝在旁边没有插话,静静地看着,淡淡地笑着。
四人来到一处人开的客栈,走了大半天,慕朝肚子早就饿了,点了一桌子菜。
江南看到小二上好菜后,不忿,吐槽道:“我们四个人,你…你居然点了十六道菜!你干嘛点这么多?”
慕朝道:“吃啊。还能干嘛。”
其实,慕朝想的是:“这么多菜,总有师尊爱吃的吧,毕竟瞎猫还能逮着死耗子呢。不信没你爱吃的。”碧池温泉那晚无意轻薄言庭后,又念及在太上宫还替他解围,思来想去,想卖个人情,抵消了那个恩。日后和言庭有什么口舌针对,也不怕被抓了人情这张牌。所以,就多点了些。
“……吃?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江南无语了,他原本食量也不大,言庭又挑食,看着慕仝身板也不像是嘴馋之人,一下子点如此多的菜,不免心疼了下钱袋子。
慕朝无所谓,反正他身无分文,看着菜谱上菜品多,便没忍住。本来只有十四个,为了凑个吉利数,多要了两个菜。
慕朝让小二拿了一双新筷子,递到言庭面前,轻声笑道:“师尊,给,新的。”
言庭接过,微微颔首。筷子停半空,半响也没下决定吃哪个。
慕朝见他举筷维艰,便道:“师尊,这个酸梅烧鹅蛮不错,先前在广陵,我常吃这个。不腻,开胃的。你尝尝。”话毕,将那盘烧鹅往言庭那边又挪了挪。
“对了,还有这个,这个口感细腻,入口即化,也很开胃。尝一尝。”
言庭浅浅应了声:“嗯。”随后,吃了一些。
江南低头啃着一个鸡腿,微微抬眼看见这一幕,有些惊诧,他知道言庭不喜欢在吃饭时吃别人夹过来的菜,但今日居然破天荒的吃了慕朝给的。
有些怀疑人生了。
不甘落后,他也夹了一块豆腐准备送到言庭的碗里。
言庭一个侧目冷光,江南的手送到一半,急刹车拐了个弯,送到了慕仝碗中。
慕仝:“……”
慕朝噗嗤一笑,心中嘲讽又暗喜。
坐下后江南心里暗暗道:“好险!师尊的眼神真……吓人。”
这时,坐在邻桌的一行人交谈道:“听说,最近来找西皇玉珠的修者越来越多了。”
一人接话道:“可不是嘛,最近呐,正值西皇玉珠一年一度的现世之日。过了这一个月再想找可就难了。”
“这玉珠什么来头?”“哦,小弟是第一次来到这七伤云牙城内,也来凑个热闹。”
江南闻言,小声道:“怎么这么多人来找西皇玉珠啊?”
这也不怪江南偷听墙耳,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也是找西皇玉珠救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