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斯政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见面，就给他迎头一击。
让我解释？
好！
多年政行，斛斯政对付这些事情早就游刃有余，再加上此次提前有消息从宫中传来，他更是作足准备。
转身落座，斛斯政眯着眼睛啜茶：“其实军户事宜，下官觉得，就是多年弊病了，好多军户原本是有户籍的。”
“但是男人战死了，军户按照规矩就该转为民户，章程是朝廷定下来的，手续也比较繁琐。”
“因为涉及太广，所以不仅是兵部一个衙门，就能处置好的，您说是不是？”
韩僧寿轻哼一声，知道他是打算把水搅浑了，将其他衙门牵扯进来，到时候争取在皇帝面前，弄一个法不责众。
过去这样做，倒是可以。
然而今日，不行！
目光幽幽，韩僧寿把杯子押在手边：“其他衙门，我管不到，我只问兵部。”
“不但军户的数目不对，而且你看看这上面有多少，是早就该转民的，也还一直挂着，空领了多少年抚恤和俸禄？”
韩僧寿点在一个名字上，遵看上面的官职记载，正是他当年的手下：“老郝七八年前就死了，现在他的待遇还在。”
“不可笑吗？朝廷的财产，就能这样消弭？”
“国公爷，这只能说是失误而已。”
斛斯政还是老样子，但这会他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老郝那个名字，是他故意露给韩僧寿看的。
别瞧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但当年曾经救国韩僧寿一个亲人的命！
把老郝抬出来，斛斯政就是想试试看韩僧寿的决心。
如果他当作看不见略过，就证明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可他要是从自己人身上下手……
没办法，怕是就只好能按照杨玄感的策略，把韩世谔丢出来。
作叔叔的，总不能把他侄子也送上法场吧？
“国公爷，这件事肯定是我们工作不当，您看……应当如何处理？”
斛斯政还在继续试探：“要是下官看来，这老郝也是个可怜人，家里只有一个妻子而已，没有孩子，不如就让他这么领吧，就算要取消，也留到最后，您以为如何？”
看着他满脸写着“为你考虑”的样子，韩僧寿心中更恶，枯瘦的身子颤了一下：“不必了。”
“哦？”
眉角压低，斛斯政心头发沉：“那您的意思是？”
“现在立刻，将他的户籍转掉，另外按照章程制度，追缴他这些年所有多领的抚恤。”
“少一分，都不行。”
“那要是她没钱呢？”斛斯政目光紧锁，后槽牙都咬在一起：“我们还能抓人不成？她家男人可是为了朝廷，付出生命的。”
“为何不可？”
韩僧寿只给了他四个字，之后便不再开口，继续看着那些公文。
一瞬之间，斛斯政直觉的天塌地陷，没想过这老头子竟会如此狠心。
好好好！
心中计较，斛斯政暗想，眼下他虽然出口无情，可要真的是瞧见老郝家的惨状，仍然能够不为所动，才算是他本事。
打定主意，斛斯政起身就走，在门外故意提高嗓门：“来人！现在就去城西老郝家，向他家遗孀追缴这七年来的抚恤，一切公文手续，事后补办。”
“如有抵抗……”
“依法办理！”
房间内，韩僧寿这会心如刀割，原本就衰弱苍老的他，更多了几分枯槁模样。
现在，他还能回想起当年老郝背着他亲人，满身是血，开怀大笑的样子……
兄弟，是我，对不起你。
为国家计，日后到了下面，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随着老郝这件事发生，当时在兵部就传开了，见识到韩僧寿此次决心之后，官员们终于意识到了压力。
此时此刻，他们就如同惊弓之鸟。
开了第一刀，后面的流程就顺利多了，韩僧寿一面查看公文，一面询问那些官员，不知不觉，到了天黑时分，他仍不休息。
连着三天不辞劳苦的奋战，第四天上午，他才带着些许成果，来拜见皇帝。
观云台上，刘彻端着一杯清茶，送到韩僧寿面前：“老国公这几日辛苦，朕心不安。”
“陛下，不用讲这些。”
双手接过茶杯，韩僧寿直接自己这几天的成果，拿出给他：“陛下看看，这就是所有关于军户一事，现在调查出来的结果。”
门阀世家们，利用了军户转民户之前，需要领取抚恤、俸禄、饷银的相关手续的空挡，除兵部衙门之外，其他相关有司，全部清档。
这样一来，这些残留的军户们，他们自己最清楚家中变故，所以很多人在递交了手续之后，就不再领取相关待遇。
但是兵部存档尚未修改，自然所有款项还是要逐年划入有司衙门手中，而这笔钱也就成了门阀世家们，贪墨的一种方式。
“每年开销巨万，而且老臣看过了，他们可能早就想过有一天，会被陛下审查，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提起这个，韩僧寿就怒从心中起：“他们会选择一些，与朝中重臣之间，存在联系的军户，在其递交过手续之后，再多进行给于，当然金额不多，可是长久以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军人们，彼此之间都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在战场不上一同浴血之人，更是铁打铜锻的关系。”
不用他继续说下去，这会刘彻开口要道：“所以如果有一天朝廷真的开始调查，他们就会利用这一个环节的关系，拉拢有关的将帅，从而形成一张大网，即便是其中只有一部分愿意与他们合污。”
“那也绝不是朝廷能够轻易撼动的力量，对吗？”
韩僧寿连连点头：“陛下所言不错，老臣就遇到这样的麻烦。”
“放心，朕理解所有人，自然也需要所有人的理解。”刘彻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是让韩僧寿心中大开光明之途。
没有了顾虑，韩僧寿坦言了此次调查的结果：“虽然还没完全查清，但是例如杨、樊一类的家族，至少每家都在侵占军户，万户以上！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