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差。”少女回道。
“你是说,你师姐的魂魄在我身上?”柳少洲觉得后背发凉,饶是他经历剧变,也觉得难以想象。
少女想了想,茫然四顾,又看着坟冢,似乎想到了什么,扑倒在地,饱含泪水,在那里翻土,柳少洲于心不忍,两人合力将散落泥土翻了一遍,却只见到一支老山参的干皮和一根商驭佛的金刚佛手,再无它物。
“这……”
少女站起身,拿着那根干枯的老参皮,看着四周数十丈的枯树、荒草,喃喃道:“赤阳参……随玉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边说边失神的向远处走去,柳少洲呆呆地瞧着白衣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前兀自萦绕着她的影子,但觉心中翻江倒海却不想打破这份阒静。
待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之中,陡然听到一丝哀鸣,无数树木飘落下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在空中飘洒,如泪雨,在哭泣!
“玉面红狐死了?大地万灵似乎被抽干了精魂?我死而复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少洲收拾起骇然的情绪,拿出那根金刚佛手,而后向脑海中的家走去,一路上悬崖峭壁,冰土冻岩,若是以前这种天气他是万万不敢攀岩的,可他现下身轻如燕,且力大如牛,无论攀爬、飞岩,都比往常轻松许多,心中一动,试了试拳脚、刀法,不曾忘记,却也能打出一些从未见过的怪诞章法的手法不熟,却也有点样子,而且还会了一些轻功脚法,这是他以前从不会的。
于是想道:“自己为何知道这些?啊!我明白了,肯定是辟闾洁和他结合之时,不知怎么用的是随玉功,做了炉鼎,将一身内力转到了自己身上,还将她生前的功夫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想到这里,柳少洲算是明白了,想必是辟闾洁失去功力,便找地方隐居去了,可为何不去寻她师妹呢?亦或者两人相互错开,并没有相遇。
抬头望向玉柱峰,忽地想起一事,连忙施展轻功,直奔了开去,山路崎岖,走六、七里,跳过两段以前无法逾越的数丈悬崖,这才转身,只见远方便是玉柱峰,其时夕阳西下,白云缭绕。柳少洲一笑,自言自语道:“好在赶得及,没错过了这‘玉柱云出’,这美景以前想看还看不到也。”
陡然得了人家一身功力,飞檐走壁,跃崖跳悬不在话下,只是冰雪仍在,不敢过于放肆,赏了一会景,便到寨子里走。以前要走一两个时辰的山路,现在就算是下雪之时,柳少洲也只用了一柱香就看到柳家所在的寨子。
柳遁山那一日等不到柳少洲,就去天池寻,找了两日才在寻到那温泉,在石后找到药箱,当时就眼睛发黑,以为柳少洲溺毙,可温汤泉水只是过膝,又寻不到尸体,于是才又去了上游寒潭继续寻找,看见杵在那里的金刚佛手,这才发现柳少洲“尸首”,想不通为何如此境况,柳遁山只得将柳少洲敛葬,就近掩埋。
儿子既死,柳遁山万念俱灰,将那老山参和金刚佛手一同入殓。
将入山寨,柳少洲尚有一丝忐忑,这种事情如何说得清,若是一两日说是诈尸倒还罢了,这都七七四十九天,怕是任何人都觉得是厉鬼附身吧。
然而进了家门,柳少洲才发觉一切都是多余的,家中并无一人,而且整个屋子如同遭贼一样,空空如也。
忙出了院子,正是做饭的时间,抬头一瞧,竟然只有一处炊烟,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家摆流水席?可家里的存粮、熏烤的腊肉呢?
柳少洲往寨子中间走去,这是一个十几户的小寨子,现在却空无一人,毫无生气的感觉,但觉不妙,尤其是看到寨里墓地里多了一座新坟,一时好奇,上前一瞧,墓碑上赫然刻着:柳家夫妇合墓。
“啥,爹娘死了?”柳少洲惊怒交集,没时间多想,轻啸一声,往那处炊烟的屋中奔去,一路上一个人也未见到。
这是老瞎子的家,一个老汉,打猎的时候被熊瞎子打掉了半张脸,另外一只眼睛也不好使,寨子里的人打了猎或者有点收成都会给他送些来。
“老瞎子,寨子里咋啦?”
“你是谁?”
但凡眼睛不好使的人,听力都是极好的,柳少洲心中一荡,莫非他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没道理呀,老瞎子也算是从小听着他长大的,不过转念又道:“我路过,只见老伯这有炊烟,寨子里并无一人,就来问问。”
“哦。”老瞎子已经上了年纪,凡事都不惧,坦然道:“附近獩貘人的寨子说是要屠村,大家伙都聚到颜家寨去了,这位路人,你若是汉地人,也去吧。”
卜固寨,前两年突然来了一帮山林里的野人,占据那里,在玉柱峰的另一端,地势最好,他们人数不少,好勇斗狠,常劫掠汉人,帮他们修寨子。
“他们为何要屠村?”这些獩貘人也许是更需要劳力的缘故,虽坏却很少屠村。
“哎,前些日子,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闻,咱们寨子挖了玉柱峰上的老参,非说玉柱峰是他们的圣地,将柳家夫妇逼死,还说要屠尽汉人,于是大家都去颜家寨了。”
柳少洲听的两眼喷火,双拳一握,关节之声啪啪作响。
“你这是?”
“老伯,你为何不去?”
“我一把年纪了,眼睛又瞎,去了也是拖累,他们来了,说是熊仙都放过的,他们不能杀。”
“……”
“饿了吧。”依然结实的老人站起来,有些踉跄,又熟练的去灶台那里,打开锅盖:“今天你好福气,老瞎子吃了一顿没下顿,做的多了些。”
熟悉的味道,并不是老瞎子的炒菜的手艺,而是那锅里的腊肉是他娘的手法,现在他对气味、感知比以前灵敏百倍千倍,一下子就分辨出来,顿时眼泪盈眶。
寨里的人若是绝了户,东西都会分了,这是惯例,显然这块腊肉就是分给老瞎子的,柳少洲并不是在意这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没想到自己重回人间,却黑发人送白发人。
老瞎子拄着一条拐杖端着菜肴,人到了这把年纪,看的开,有的吃就吃,能多一天就是赚,柳少洲也没客气,毕竟躺了那么久,吸收天地精华也还是抵挡不了“娘亲”的味道。柳少洲含着泪,心情复杂的吃了一顿。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柳少洲知道老瞎子必定藏了酒,又找他讨了一些酒水,独自一人来到那出新坟,将酒尽数淋在石上,说道:“父母在上,既然重活一世,你们的冤屈自然不会这般被吹散在太白山之中,我定去那卜固寨给你们报仇,带着那头人的脑袋来祭拜你们。”
说罢,朝墓三拜,与老瞎子告别,也不说去处,离开寨子直往卜固寨而去。
还未出寨口,又折返回来说道:“老伯,你可有一把弓,能够给我一用?”
老瞎子的有一张四石硬弓,自从瞎了也没法用,只不过这弓太猛,寨里最好的猎手也只用那二石的弓,柳少洲知道柳遁山能够拉开此弓,其他人都无法撼动半分。
但是就算柳遁山能拉开,却也很是吃力,无法一气呵成,真要狩猎,二石弓远比这个顺手,用这把却不合适,所以老瞎子的弓就一直收着,全寨的人都视作镇宅之宝。
“小伙子,你拉不开的。”老瞎子一脸的骄傲。
“哦?”
“不信?”老瞎子笑道:“你若能拉的开,拿去便是。”
柳少洲从小就惦记这把弓了,呵呵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老瞎子脸上立刻显出得意之色,只道:“你还不信?我这都半入土的人还骗你不成,咱们寨子也就昨天你问的那新坟的主人尚且能一试,其他人都不成。”
柳少洲默然。
又听老瞎子说道:“他那儿子也是个好苗子,才十来岁也能开一石弓,虽说还不纯熟,若是在过些岁月,定是可以试试的。”
“是嘛!”
“那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出去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回来见到父母阴阳相隔,哎……”
柳少洲心中一沉,估计寨子里的人并没有跟他提及自己遇难的事情,心中一冲动,差点与老瞎子相认,转念一想,反正老瞎子不晓得他是死是活,何必相认,反倒多生许多解释,呵呵一笑,就去将那张弓拿在手上。
果然是沉重无比,以前还只是摸摸,现在觉得趁手极了。
老瞎子自然不会有镜子之类的物什,不过昨夜他洗浴之时已经看过现在的容貌,与之从前大有改变,身材上只是高了一点,却宽厚了许多,更像一个练家子,肌肤却变得闪亮夺目,给人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仍然能够看出以前的眉骨,却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着独特的空灵与俊朗!
拉了拉弦紧绷绷的,倒是一具极好的良弓。
老瞎子耳朵很灵,听出弓弦似乎很温顺听话,表情一顿,半张脸变得更加扭曲。
接着柳少洲竟是真的拉开了四石硬弓,老瞎子脸上已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身子剧颤,他虽然看不见,仍然瞥了柳少洲一眼,脸上神色大为迥异,毕竟四石硬弓,可不是谁都能拉开,他从军多年也未曾见过几个,即使拉开,却似乎都不会像柳少洲这般轻松,显得还有余力似的。
“好,不错。”
“老伯,这话可给我?”
“给。”老瞎子猛然抓住柳少洲的手:“好弓配好小伙。”
说罢,老瞎子露出他那口黄牙,神色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