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洲摇摇头：“我出去几天，你在这里好生看着孤独园，顺便把你中州语学好点，太宰正韵也很简单，那些字的比划也比平常你写的繁体简单多了。”
秀骊拽着马缰不松手。
柳少洲拿起马鞭抽了她两下，其实这种举动，并不完全是为了打，有时候是沟通，有时候是打趣，这也是寨里男人和女人们很常见的交流方式。
这两下打的秀骊翘臀，满脸通红，双手紧握不松，两人僵持一会，秀骊才偏下头去，只听得一个如蚊细语：“那……那少爷小心点，快些回来。”
一番话说来，丝毫不敢抬头，十指搓揉马缰，显得既羞怯、又不安。
这些天，柳少洲见她如此模样，不觉一阵迷乱，微一定神，才故作生气的说道：“我还要赶路呢，松手！”
柳少洲的坐骑是匹不俗的良马，纯黑色，平常都是秀骊喂养的，柳少洲很不地道的取名“羞骊”，其中意思，寨里的男丁们都知道。
腾身跃起，抖搂了下鬃毛尘土，又冲秀骊临空挥了一鞭，看着她微微惊吓的模样，憨笑一声，策马奔出了柳寨。
在人烟罕至的荒原上独行，需要很小心，不过最近相对比较太平，出暖花开的季节，食物都比较多，尤其是春耕，大家往往都保持某种克制。
即便碰上那些逐水草而居的荒人，也能相互打个招呼，飞驰而过，这些荒人大部分是老骨满的部族，如果中州人是定居的，他们也就是常客，双方会不定期的交换物品，甚至交流一下种族的血脉。
老骨满是当年来不及跟着大部队南下的部族，被留在这里，风俗还保持着几百年前一样，看着他们光秃秃头上的辫子，柳少洲一阵烦闷，抽了两鞭子，快速离开。
一路上，柳少洲觉得羊无舌两人会先去延吉大甸，不过为了稳妥点，还是直奔敦安城，直觉告诉他，商驭佛和仆如海在敦安城的可能性比较高，毕竟哪里才有良好的医馆。
从荒原奔过，有很多地方都有中州人在耕作，土地还未完全开化，播种之前需要侍弄一番才行，只是他们身后往往有骨满游骑盯着。
歇脚夜宿，燃起篝火，柳少洲盘膝而坐，望着低垂星空，羞骊同样屈膝休憩，拿脖子蹭自己，感觉它和秀骊有“千里一线”似的。
“对了，既然戚雪真能够用千里一线感应我的位置，为何我就感应不来她呢？”
试了试，找不到法门，只得无奈的拍了拍马脖子，笑道：“哎，技不如人呀？”
羞骊打了个响鼻，不可置否。
草木灰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飘舞起来，在柳少洲的身周盘旋。
突然柳少洲想到一个小问题，这一带北边是延吉大甸守护的山口，西北是敦安城，按理茱弗人飞不到这片荒原，可他们不但来了，还越境将近三百里，柳少洲百思不得其解，是速也部人数足够小？或者有小道？
太白山中，有小道很是正常，他们去剿灭獩貘寨子，走的也是小道，到西麓也没问题，可要一个部落窜过来，也不是不行，但是打草谷之后，东西怎么带回去呢？显然这个成本就比较高了，除非西麓那边招灾了。
或者又是几个大部族打起来了，物资紧缺？
周边部落、国家的情况必须了解，信息传播手段有限，必须了解第一手资料才行，否则摸黑瞎打，真是让人难受，柳少洲想起柳遁山跟他说过斥候、暗探的事情，以往狩猎，也往往会避开已知的老虎和熊瞎子的领地，信息收集的事情必须加强了。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火光之外，草木灰之中，出现两个人影。
“谁？”
“贫尼见到火光，叨扰施主了。”
铛的一声，柳少洲手中的木头落在地上，溅起许多木灰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哄哄的乱成一团，只有一个念头：这世间怎能有如此绝世倾城的尼姑？
下意识的目光低垂，仿佛多看一眼面前的女子都是一种亵渎。
只是目光刚一移开心中却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希望着能够在多看一眼，如此矛盾的两种心境掺杂在一起，真不知是苦是乐。哎，想啥呢，人家是尼姑，一身缁衣芒鞋，脚踝处绑的严实，看上去就是个行脚的尼姑，自己还生初如此杂念，罪过呀。
可当他撇过眼神，顿时觉得自己该死了！
身后有一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左右，衣衫敝旧，掀开头顶斗篷，金色卷发展现，墨绿色的眸子，略微青白的脸色，还有那淡粉色的薄唇，容颜秀丽，身形婀娜，虽裹在一袭宽大缁衣之中，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异族的少女？
更让人诧异的是赤着双足，走在初春的泥地里，柳少洲觉得脊梁骨都有些发凉，这尼姑好狠心呀，顿时面色不善。
那尼姑抬头看了柳少洲一眼，从表情和视线的方向，心中明了：“施主，小丫头想拜贫尼为师，为表决心，自己不穿鞋的。”
“哦！”柳少洲起身，有些怜惜的看着那少女的小筒裤，裤脚有些短小，白皙的脚腕，冻得有些发红，柳少洲指了指火堆：“师太请坐。”
尼姑寻了一处坐定，那女孩在她身后跪坐，似乎避着柳少洲，在这荒郊野岭遇到一大一小两位绝色美女，难不成是寨中老太们说的狐妖？
柳少洲定了定心神，问道：“师太何处修行，自何处来？”
“贫尼在玉泉院修行，自关中而来。”
“万里之遥！什么样的旧友。”
那尼姑不答，柳少洲只得再问：“往何处去？”
“去雪城寻访一位旧友，现在已然了却心思，正是归途。”
“师太的尊号是？”
“妙苇。”
柳少洲拱手：“妙苇师太。”
妙苇师太只是眯了一下眼，表示见礼，柳少洲别过头望着那个异族少女，见她楚楚可怜，问道：“姑娘，听得懂我们说话？”
异族少女点点头。
“你叫甚么名字？”
那少女直起身子，背挺得很直，恍若一只出水的天鹅，配着那凄美的五官、迷茫的眼神，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只听她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叫尕耶伽罗。”说完又静静地跪坐下来，望着火光默默不语。
“尕耶伽罗？”
“贫尼听她名字甚长，旁人称呼她什么噶什么罗的，于是就起了这么个名，叫的顺口。”
“尕？”
妙苇师太用拂尘在地上写上一字“尕”。
“乃……小……？”柳少洲喃喃道：“不小呀！”
妙苇师太目色一寒，柳少洲顿时一个激灵，忙道：“师太，我不是那个意思。”
尕耶伽罗一身罩衣，看不出真章，反正规模比同龄人要大一些，不过当着女子面说出“乃、小”二字，都是冒犯。
实在怨不得柳少洲，妙苇师太若不是穿着缁衣芒鞋，那就是一位风姿卓韵又兼气质秀雅的年轻少妇，妙苇师太呆了一阵，欲要说甚么，看了眼柳少洲道歉的倒也真诚，终究是忍了。
柳少洲深深呼吸几下，情绪似仍难以平静，说道：“荒人说噶是‘大’的意思，‘佳罗’，就是‘宝珠’的意思，女孩子常被称之为，东珠、宝珠也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各族的发音有些不同。”
妙苇师太点头，不过她是方外之人，本就不在乎名字，既然会错意，也不放在心上。
火光打在那尕耶伽罗挺翘的鼻梁上，白瓷一般的面庞充满了雕塑美，方才的一动一静之间，美得令人无法呼吸，尤其是那种静宜之美，令人怜爱由生，柳少洲望着这张平静的脸，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