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目光呆滞地坐在抢救室的外面,他愣愣地看着虚空的某一处,脑子里好像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但又好像什么都没闪过。
脑海内忽然闪过邓明心倒在玻璃碎中的模样,她全身血红,犹如泡在了血泊中一样,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了,让他喘不上气来,好像从此以后都活不下去了。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瞎说话,自己心情不好怎么可以把那些坏情绪都撒在她的身上?
徐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泪流满面,哭声渐渐加重,在空旷的走廊中像是鬼哭一般,他自责,他懊悔,可这世界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医院里每天都有人去世,好像每个人都很麻木,看见他了也只会在心中想一想,又是一个伤心人。
但也仅限于此,所有人都已经麻木,生老病死对于常年在医院里的人来说,已经是最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他们不会上来安慰他,因为所有人都明白,那些安慰的话无外乎是节哀顺变这种苍白无力的话,除了自己的心里得到安慰,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徐天旁若无人地哭泣着,他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老天爷,你到底存不存在呢?如果你真的存在,请您帮帮忙,救救邓明心吧!
徐天从来都不信什么鬼神,他只相信自己,可这一刻他却无比希望老天爷能够显灵,能够听到他的那些祈求,能够告诉他,别怕,那个孩子交给我,我会帮你治好她的。
但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奢望而已。
洛文东匆匆赶到医院,见到坐在椅子上崩溃大哭的徐天,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过去扯着他的领子给他拽了起来,“徐天,你他妈还有什么脸在这哭?我走的时候邓明心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你一回来她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你到底是不是人?你是老天爷派来折磨她的吧?”洛文东气疯了,再好的脾气也容忍不了了。
徐天呆愣愣的,直到耳朵被洛文东吼的快聋了,他好像才反应过来。
洛文东恨铁不成钢,直接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瞬间让他的脸肿了起来。
徐天被打醒了,可又好像更晕了,因为他竟然欣喜地看着洛文东,“你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快去救她,快点去!”
徐天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形象,他一双眼里满是绝望,好像洛文东是他最后的希望一样。
洛文东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将他甩到了后面的墙上,自己则坐了下来,警告道:“徐天,明心这次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好!”他眼神冰冷,一双眼睛仿佛刀子般刮在徐天的身上,而后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罗院长吗?对,我是洛文东,是这样的,我这边……”徐天耳朵里嗡嗡的,被打过的后遗症犯了,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
孙静也收到了邓明心住院的消息,她悄悄来到急救室门口,在不远处看着洛文东和徐天的冲突,看着他为了邓明心发疯,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过去打扰,只好叹叹气,转身走了。
孙静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风吹着树叶哗哗直响,她的心非但没有变得平静,反而越来越乱了。
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关于洛文东的点点滴滴,一颗心顿时跳的更欢畅。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上面的灯总算是灭了,徐天和洛文东一前一后跑过去,门被打开,护士推着躺在病床上的邓明心出来了。
“季然,明心她怎么样了?”洛文东焦急询问道。
季然取下口罩,面无表情地看了徐天一眼,本不想搭理,但又出于礼貌,还是打了个招呼,“徐总。”
而后转头看向洛文东,
“文东,别太担心了,明心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流了那么多的血,身体十分虚弱,但是……”季然欲言又止地看着洛文东,仿佛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不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啊,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洛文东就好怕季然这副表情,仿佛邓明心得了什么无可救药的病,他真的害怕从他嘴里听见关于邓明心治不好的话。
“哎,就是邓明心身上被扎了那么多地方,以后可能会留下疤痕!毕竟是女孩子,对外在啊非常在意的!”季然有些失笑地道。
要不是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洛文东真想一拳头挥过去了,这人怎么这么爱开玩笑!
他随即又很高兴,不是什么难治的病就好,对他道:“没关系,我有朋友对这方面有研究,到时候让他们去弄最好的药来!”洛文东已经在心里有了计划。
季然无所谓地挥挥手,双眼狡黠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是你的事了,不用和我说。”
他好像和邓明心是旧识,因为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是温柔的,心疼的,好像失而复得的那种喜悦。
徐天天生的警觉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不一般,心不由得一沉,但又转念想想,虽然他和她是合法夫妻,但他一直做的,好像都是伤害她的事。
其实邓明心身边是有很多人在的,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而他却总是很天真地以为,邓明心一无所有,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他生活。
他就像个挥霍无度的公子哥,邓明心是他的财富,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失去她。
明心,其实我总是在回想那天晚上,我听见你在屋子里哭,如果我没有怯懦,没有退缩,如果我果断地开门进去了,如果我那天选择直接将你抱住而不是逃开,如果我那天对你说了自己内心的感受,对你说我到底有多爱你,对你说我到底对你有多抱歉,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求求你不要再睡了,你醒过来,醒过来看看我可以吗?
徐天守在邓明心的身边,看着她身上被一层层的绷带缠住,她本来就身体虚弱,脸色常年不好,这回出血过多,一张脸白的像一张纸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她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自己的妻子都成这样了,他这个丈夫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眼泪再次落下,在外人面前,他的脆弱被人一览无余。
洛文东冷眼旁观,一点也没有被打动。
季然对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像洛文东,直接过去一把将他给扯开了,徐天脚下没站稳,直接跌坐在后面的沙发上,“徐天,我劝你给我保持理智,明心还没死呢,你在这哭什么丧?有病吗?”
季然骂完人就不再理会他,转身对后面围着的一圈护士和医生道:“有什么好看的?在这看什么热闹?过来了连做什么都要我来说吗?”
几个人真是头一回见他们的上司发这么大的伙,一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他们季主任平时都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永远没有什么事是会惊扰到他的,更别提惹怒他了,这次是真的见识到了,这人到底是不是季主任?别是个冒充的吧?
几个人眼神交流,彼此都是心照不宣,主任发飙了,这简直是大新闻!
几个人怕季主任再发怒,赶紧过去给邓明心做细细的检查,小心程度是史上之最了。
季然这会又转头去看徐天,他的脾气已经发出来了,此刻倒也没那么尖锐,可语气仍然冷冷的,“明心这几天麻烦你精心照看一下,我平时很忙,洛文东也是忙人一个,你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想到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季然本不想和他说话,但没办法。
徐天垂头丧气地听完,点点头说:“我行,交给我。”
洛文东一点也不放心他,忍不住提醒道:“我告诉你徐天,你妈那边你给我看好了,如果她敢在明心养病期间来闹的话,我……”
徐天烦躁地打断他的话,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我明白,不用你提醒,放心,她们不会过来的!”
洛文东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没说什么,只是耸耸肩,和季然一块往外走。
季然却忽然回头,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又一次提醒,“徐天,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放心,我不会食言。”徐天和他对视一瞬,又别开了目光。
季然实在不想看他,便开门匆匆离开,追上洛文东。
徐天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整个人紧接着垮了下去,半天后,他终于动了,转身朝着覃梅的病房走去。
邓明心觉得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一片白茫茫,她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脚下,天空,连花草树木都是。
她不知道这是哪,走了半天仍然走不出去,低头看看自己,她却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黑色裙子。
她不知疲倦地一直朝前走着,往前走啊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只觉得要走,要一直走才行。
她不能停下来,因为那无端端的恐惧围绕着她,只要一停下,那些恐怖的东西仿佛都要围上来,将她包裹,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