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心没法顾及自己生疼的腿脚,她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停,不能停!
可到底抵不过那些钻心的疼痛,她的速度只能越来越慢,只能逐渐地从跑步转为走路,从走路转为再也走不动,周围的白色越来越多,好像下一瞬就要将她包围,她心中立时慌乱。
“徐天?洛文东?你们在周围吗?在的话赶紧出来,我不想和你们做游戏了!”邓明心无助地站在原地,用尽力气向周围喊道。
她忽然开始生出悲伤的情绪,甚至隐隐地开始崩溃了,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我知道我做错事了,我真的知道了,我求求你们出来好不好?不要再吓唬我了,求求你,我自己一个人在这真的好害怕,你们快出来呀!”她说着就开始崩溃大哭,撕心裂肺。
“求求你们出来,出来好不好?你们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了,这样真的一点都不好笑,求求你们出来行吗?我好害怕呀,不要把我自己留在这里行不行?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我再也不闹脾气了,再也不了,我也不会再耍小脾气,我保证以后都顺从你们,你们出来行不行?”
她艰难地坐在地上大哭着,直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忽然之间,她的哭声一顿,直愣愣地抬起头。
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幕场景?就像是电影片段,里面有她,还有洛文东。
不是现在的他们,而是,很早以前的,她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离开,她将吃过的棒棒糖强行塞进他的嘴里看着他出糗而哈哈大笑,她生病什么都不肯吃,非要叫洛文东哥哥喂她,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洛文东买礼物过生日……而洛文东呢,他只是满脸无奈却享受地看着自己,不管她对他做过什么,他都会耐心地看着她,任由她胡闹。
他会作势捏住她的鼻子,逼着她问:“明心,谁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人?”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愿意成全他的那些小虚荣心,于是便开心地回应:“我最喜欢洛哥哥啊!洛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长大后我娶你好不好?我想让你做我的新娘子!”洛文东眼神殷切。
“当然可以!”
“那……拉勾勾啊!”洛文东朝她伸出手指。
邓明心的小拇指和他的勾住,又爬到他的身上,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邓明心看愣了,如果不是这些片段,她还真的不知道,曾经的自己竟然和洛文东那样亲昵!可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怪不得每次见他都觉得熟悉,怪不得他无缘无故总是对她那么好,原来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彼此熟悉,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他对她永远都是包容的,纵容的,宠爱的,舍不得她受一点点的苦,但她却早已将他忘记,早已嫁给他人。
她应该是对他动心的,她的心应该还在他那的,可为什么,看了这些东西后,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想要逃避?
她不愿面对这个早已变心的自己,她不愿面对洛文东的那些深情,她不敢!
她的心中早就住了其他人,那个人将她的生命整个填满,让她再也无暇顾及别人,他是徐天,是她的丈夫徐天。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泪珠掉进黑色裙子的布料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洛哥哥,真是对不起,我爱上别人啦,没办法再把爱分给你了呢!
徐天回到覃梅的病房中,进门前,他将情绪整理好,也预设了一番等会覃梅的说辞,想好之后,便进去了。
覃梅那会正在看着电视剧,她心中仍然对徐天因为邓明心的事情而对自己摆脸色而别扭着,想着下次他来一定要好好数落一番,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子就自己过来了。
覃梅看着去而复返的徐天,眼底闪过讶然,不过下一瞬她就又恢复成冷脸的样子,冷冷道:“你还过来干什么?又要再气我一遍吗?去找你那个宝贝老婆吧,我这用不起你了!”
徐天走过去坐在她面前,覃梅气恼地直接扭过头去,一眼也不愿意看他。
徐天暗暗叹了口气,他这几天真是精疲力尽,加上刚才的惊吓,一张脸已经不像个人样了,“妈,我真的很累了,我过来并不想和你吵架……”
覃梅心中一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脾气就减了几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能真就生气了,就算是把她这个当妈的气死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但还是准备给他个冷脸看看。
徐天了解覃梅,知道她这样就是气消了,只不过是需要个台阶下来而已,便忙开口道:“妈,我今天确实做事欠妥,我不该和您吵架的,就是任何时候也不该和您吵架,您就别生气了,要不您打我一顿好了!”说完还十分孩子气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覃梅真是心疼他,听见这话,一颗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天儿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你瞅瞅你自己,照镜子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可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边说还边去摸他的脸,骨头都咯手,“邓明心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你都这样了她就跟没看见一样!妈看着真是心疼啊,妈也是没办法呀!”
徐天不想听覃梅说邓明心的不是,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覃梅手里拿出来,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妈,我真的没什么的,好好睡几天就行了。其实我过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他有些欲言又止。
覃梅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开窍了,心里正欣慰,可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儿子根本还是原来那个榆木脑袋,这气顿时就上来了,她冷冷一笑,向后靠去,“你是不是又要说邓明心那个小狐狸精的事情?”她心里不高兴,说话自然也不会太仔细斟酌,有些口不择言。
徐天最听不得覃梅这样叫邓明心,那是自己的儿媳妇,哪有婆婆给儿媳妇取这个称号的?
“妈!”他眉头皱起来,显然十分不满,“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能张口闭口狐狸精?”
“明媒正娶?你征得了谁的同意?如果不是你当初跪在我面前,我能委屈地点头答应吗?我告诉你徐天,我从来都没有认可过她!而且也永远不会认可,你给我听好了!”
覃梅声音很大,好像不把全走廊的人吼出来都不罢休似的,好多病人和家属都频频探出头来看热闹。
反正这边的医生护士都已经习惯了,这间病房住着医院的VIP客户,谁都不敢惹,连院长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随便吧,爱怎么闹怎么闹,只要别打出来就行。
*
“妈,我就和你明说了吧,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明心已经住院了,她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从家里的楼梯上滚下来,全身上下都扎满了玻璃碎,出了很多血,差点没救回来!现在情况刚刚稳定!”徐天平铺直叙地将今晚的惊险讲了出来。
覃梅心中猛地一惊,而后又欣喜道:“那小狐狸精现在呢?植物人了?还能醒过来吗?”她一张脸上满是期待,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么。
徐天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看着自己母亲得知儿媳受伤后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的怒意霎时升腾。
“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那是我的妻子你的儿媳妇,她为了我为了徐家付出了多少您都看不见吗?你挑剔她,看不起她,她一再地忍让你,你骂她她什么时候回过嘴?你难道从来都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她?她是我喜欢的人,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惯她?”徐天失控了,生平头一次和覃梅发火。
覃梅被吼懵了,她好像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徐天会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徐天很孝顺的,对她这个母亲平时都是怎样都可以,从来也没说过一个不字。
“妈,我再告诉你一遍,邓明心受的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玻璃碎已经扎进她的肉里,她能活着是捡回了一条命,她流了百分之五十的血!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我过来就是和你说,我希望你可以不要给你儿子添麻烦,更不要去找邓明心的晦气!”徐天深吸口气,将那股怒气压了回去,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覃梅的一张脸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洛文东和季然站在没人的角落,沉默半晌,他才说:“季然,你刚要说什么?”
季然知道他看出了自己之前说留疤的事情是在撒谎,有些欲言又止。
“说话!”洛文东没什么耐心地道。
季然的神情忽然有些难过,顿了顿他低声说:“明心她……脑子里有血块,压迫了神经,这次醒过来后有可能会……看不见了。”
洛文东的心重重一跳!
看不见了?邓明心有可能再也看不见东西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很疼,很无力。
为什么呢,邓明心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让她经受这么多的苦难?本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然而意外却接踵而至,破产,父母双亡,好不容易找到爱情,却又是这样坎坷,如今又成了这副样子。
他们这帮朋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谁也帮不上忙。
如果可以,他们真的很想替她分担这些苦难,可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