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瞥见了我放在石桌上的那张虎头面具，赶忙将它拿了起来。
“这个这个，这个还是我给你的。”
我慌张地将面具夺了回来转过身去，生怕被他看穿我的心思。
于是故作漫不经心地回他：“哦，想起来了，可是现在梅花已经谢了。”
“没事没事，我这次不是来摘梅花的，我是来找你的，我就是想来试试，没想到你还真在，怎么样小妹妹，你现在能出去了吗？”
我依旧摇了摇头：“不能。”
“啊，这样啊。”
他轻叹了口气，随后又对着我的院子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站上了石桌朝我伸出了手。
“那这样，我带你到墙上看看。”
“什么？”
我吃惊地看了眼他，他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7
于是我将手搭了上去，他拖着我的脚底将我送到了院墙上，随后他轻身一跃便站到了我的身边。
我低头一看，不是很高，但我胆子一贯很小，而且一害怕就说不出话。
他看了出来：“我扶着你，你别看下面，抬头看看？”
我抬起了头，视野一下开阔了起来，连风都比院子里大些。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所在的地方。
苏宸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但其实你想离开还是能离开的吧。”
我忍着恐惧低头看了一眼。
是啊，只要我想，我可以立马从这儿跳下去，再也不回来，可是我不能。
“其实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并不住这儿，只是住在远郊的农院里，但同样的，我娘不许我出院子。”
“后来我娘离开我去了一个地方，我哭着闹着要去，当时在我身边的人还不是卫嬷嬷，他心软，想让我再见我娘一面，却没想到害死了自己。”
苏宸有些吃惊：“就只是因为带你出了门？”
我摇了摇头。
我后来才知道，是我娘容不下他罢了。
但当时我还太小，一条人命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么多年，卫嬷嬷待我很好，我想要什么书她都带给我，所以在我娘允许我出院之前，我是不会出去的。”
苏宸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
半晌，又抬起头来看着我，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吗？你这么看着我。”
他笑着说：“你长得...很像我在宫里见过的一个人。”
我没敢继续看他：“是吗。”
“嗯，据说那位娘娘年轻的时候也是极美的人，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更美些。”
我羞红了脸，这人怎么胡话张口就来。
气氛一度变得暧昧，他反而一直没羞没臊地傻笑着。
“小妹妹，听了你的故事，我知道我现在还没能力带你出去，不过我马上就随我爹上战场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
“我苏宸发誓，此生定奋勇杀敌，建功立业，一为家国天下，收复南蛮十二州，二为...好看的小妹妹，能看尽世间飞花。”
他低头冲我笑着。
我攥紧了手，一时之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如此英雄少年，恣意潇洒，叫我怎么不动心。
忽然，东巷巷口的灯笼亮了起来，我俩这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
“啊，完了，我再不回去又要挨骂了，我先带你下去吧。”他说。
我摇了摇头：“没事，我还想再看看，等嬷嬷回来了我就下去，你快回去吧。”
他有些不放心，却架不住我执意如此，于是只好自己从院墙上跳了下去。
“那我走了啊！”
“苏宸。”
我忽然叫住了他，那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我说：“我叫南烟，不叫好看的小妹妹。”
他愣了愣，笑着朝我挥手：“知道了，好看的南烟妹妹。”
说完，他就朝着东巷巷口的那个亮着灯笼跑了过去。
8
后来又过了好长的时间，这次的分别比上次还要久。
不过所幸苏家名声很大，我常常能在卫嬷嬷口中听见关于南边战场的消息。
顺德四十年，我听说苏将军的儿子颇有他当年的风采，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在军中建立起了威望。
顺德四十一年，我听说苏将军一家率军已经收复了南蛮十二州中的三州，陛下对其一家赞赏有加。
顺德四十二年，我听说苏将军夫妇退敌千里，却不慎落入敌军陷阱，数千精兵以及苏将军夫妇二人命丧南蛮。
同年，顺德帝驾崩，幼子即位，改年号顺酆，立顺酆一年，继皇后叶情莞为太后，代幼帝听政。
顺酆二年，我听说苏将军儿子苏宸替父报仇，率兵两万踏平了敌军营地，并乘胜追击，一举夺回南蛮剩余九州，至此，我朝领土完整，国泰民安。
太后为嘉奖苏宸，封其为异姓王。
一时之间，慕凉王的名号无人不知。
9
顺酆二年末，又是梅花开的季节。
我没等来他的从天而降，却等来的卫嬷嬷说我能出去了的消息。
“真的吗嬷嬷？我娘她愿意认我了？”我不敢相信地问道。
嬷嬷浅笑着点了点头：“回京的马车夜里就来，在那之前，姑娘你去看看这苏州的除夕吧。”
我娘愿意认我了！我能出去了！
我兴奋地冲到了院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
我回头再次看向卫嬷嬷，直到她又点了点头，我才惴惴不安地迈出了那一步。
我提着衫裙跑到了东巷巷口，那里的灯笼换成了红色。
眼前的正街上车水马龙，一切都是我没见过的东西。
我边走边看，被这热闹的正街迷花了眼，等到走到分岔口时，一时竟不知该走哪边。
“不知这位小妹妹是否是迷了路啊？”
我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一步，却险些摔倒，还好被身后的人及时扶住了。
“小心！”
慌张之下，在我眼前浮现的，是一张我日日思念的面孔。
顷刻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似所有的我能想到的开心事都在这一刻成了真，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我的眼眶不争气地又红了。
“苏...苏宸？”
听见我叫他的名字，他眼睛都亮了几分。
“对对对，是我，哎...南烟妹妹，你怎么一见我就哭啊，我刚就是想逗逗你，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的。”
我轻哼了一声，将泪憋了回去。
“谁胆子小了，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面被吓得嗷嗷叫的。”
“当时那么黑，我怎么知道身后站着的是个好看的小妹妹。”
“算了，不说这个了，怎么样，第一次出来感觉如何？”
“嗯？你怎知我是第一次出来？”
他指了指东巷的方向：“你这般稳重，刚跑出来却是那般撒欢，肯定是第一次出来啊。”
“好啊，原来你一早就看见我了，故意捉弄我。”
我故作生气，他眼见形式不对，立马从身后掏出一个糖人。
“喏，我是一早就看见你了，所以去给你买糖人了，别气了，今天由我苏宸带这位好看的南烟妹妹好好见见这苏州美景如何？”
我愣了一愣，从他手中接过糖人，抬眸仔细地看了看他，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他比起从前，又变得强壮了些，脸上也多了些风霜，但不变的，是他永远热烈的笑容和看向我时明亮的眸子。
我低头浅笑，随后便跟上了他的步伐。
10
他带我去了苏州水市，我们一同乘船从东巷到了西巷。
他又带我去了苏州最好的茶楼，品了那出名的虞山绿茶。
最后，他带我去了苏州城楼。
明明是寒冬的风，却尽是烟火气，一点都不冷。
我笑着看向他：“慕凉王明明只来过苏州几次，却没想到对这里这么熟悉。”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看来南烟妹妹即使不出院子，也能知天下事啊。”
“我只是不能出院子，又不是眼瞎耳聋。”
不知为何，苏宸莫名有些小激动：“那你还听说了什么，关于...我的。”
他的那副表情...是在等我夸他？
我掩面一笑：“我听说啊，慕凉王年纪虽轻，却是战场上的阎王，敌人要想活命，只能祈祷自己求饶的速度比他的剑快。”
听到这儿，他赶忙伸手捂住我的嘴。
“呸呸呸，这都是他们说来吓唬你的，不能信，你要相信我说的，在你面前的这个苏宸才是真正的苏宸。”
我着实被他的反应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