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觉得传言不可信，毕竟，他还是那个他。
哪怕他历经风霜，历经亲人的生离死别。
可唯一让我有些惘然的是，他经历这些时，我都不在他身旁。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苏州城亮起了第一盏灯，渐渐地，满苏州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好漂亮！”
我走到了墙边，被这满城烟火吸引了过去，等我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苏宸正在看着我。
我害羞地低下了头：“你怎么又盯着我。”
他慌忙地挪开视线，不停地搓着手。
半晌，他才说：“那个...南烟妹妹...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要嫁人的话，能不能嫁给我啊？”
我被他这话惊住了：“我...我...我，这我怎么能说了...算。”
许是察觉到自己太过唐突，他赶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先表白的。”
说着，他还懊恼地捶了捶墙，耳朵根更是泛着一片红。
我害羞得不敢看他：“可...可我们才见过三次。”
“这不要紧的，有些人，只要见过一眼便忘不掉了。”
我忽然觉得他说得很对。
十二岁那年的那一眼，有些人便忘不掉了。
可我还是不敢应他，毕竟我的身世，本就不太光明。
11
“苏宸，若我的存在见不得人呢？”
他怔了怔，却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轻轻抹摸了摸我的头：“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那位与你相似的宫里娘娘吗？”
我低下了头，没敢看他。
他说：“那位娘娘如今成了太后，她...是你娘吧。”
我吃惊地望向他：“你都知道？”
这件事除了我娘和我，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连卫嬷嬷都不成知晓其中细节。
苏宸说：“两年前凯旋的时候，我在苏州城郊见到了一位病重的妇人，她说她叫朱英，是张柴夫的爱人。”
我瞳孔一怔，一张本已消失在我脑中的面孔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了。
我低下了头：“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张叔叔还有个爱人。”
“这位朱英姑娘一生未嫁，无儿无女，便拜托我替她收尸，作为报答，她将她从张柴夫那儿听来的事告诉了我。”
听到这儿，我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手腕间。
我永远忘不了张叔叔被吊在横梁上的模样。
而那时，我才四岁。
一股自责涌上心头，我常常在想，若当时我没有任性，我娘会不会让张叔叔继续看着我，至少这样，他还能活着。
“对不起，是我不该任性的，对不起。”
苏宸心疼地将我揽入了怀中：“这不怪你，那些居于高位的人，是不会允许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存在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张叔叔明明待我和我娘那般好，明明是他在我娘被人抛弃时给了我和我娘一条活路。
“苏宸，我有些怕我娘。”
那个能从苏州浣女一路爬上听政太后位置上的娘，那个十数年没有见过的亲生母亲。
“有我呢，若是你过得不开心，我便偷偷带你跑。”
我轻笑一声，在这数九寒天，心中异常的暖。
“那若是我娘要将我嫁给别人呢，那你说地让我嫁给你的话便不作数了。”
他立马激动了起来：“不行！”
“这...这不行，哎，我倒是把这茬忘了，那...那这样，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抢亲也要把你娶回去。”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愣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发现好像在我眼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苏家之子，什么慕凉王。
他只是个弱冠年纪，追逐情爱，又有抱负的少年罢了。
于是就在那一晚，苏州城墙上，我们都给自己几年来的思念，寻了个名分。
随后，我回了东巷院子，和卫嬷嬷一同上了院门口的那辆马车。
12
而我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先帝与当今太后流落民间的女儿。
我进皇宫那天，我娘在勤政殿外来迎我。
她身披金边镶嵌的长袍，偌大的头冠更是我从未见过的奢华。
她快步朝我走来，将我拥入怀中，难以控制情绪的掩面而泣。
“女儿啊，母后终于找到你了。”
一旁的宫女官员见状都忍不住抹起了泪。
可只有我看出来了，她一点都不想认我，甚至连抱我的手都不愿触碰我。
果然，等到人都散了后，她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带公主回寝宫，公主长途奔波劳累，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我不愿妥协，这么多年了，她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
于是我唤她道：“娘...”
“叫母后！”
我刚出声便被她打断了。
“是...母后。”
而后，我一句话没说，便被宫人带了下去。
我娘...母后更是从未再来见我一面。
我就像是从一个院子出来，又被囚禁在了一个更大的院子里一般。
所幸我身边还有个小宫女陪着，他叫怜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卫嬷嬷的女儿，比我大上几岁。
怜儿的性子活泼，尤其爱听八卦。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不见了，当我问起其他宫女，也只是说调去了别处当差。
再后来，我便收到了卫嬷嬷的信。
13
顺酆三年末，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间草屋。
枕上泪湿了一片，我急忙地四周环顾，却没看到我想见之人的身影。
许是听见了我的动静，沈铎走了进来。
“姑娘，将军让你不用担心他，他会来找你的。”
是啊，他是我的少年郎，他从未食言过，他定会再来找我的。
于是我对沈铎说：“劳烦沈将军了。”
沈铎将我藏在粮草车里，对我说：“姑娘，微臣只能在暗处看着姑娘，等姑娘出了城门，便往南方走，哪儿有将军为姑娘安排好的一切。”
“好。”
我躲在车里，听着人群的声音渐渐变小，便知道我们已经出了城。
可我母后却早就料到我们会朝着南方走，带了护城军将我拦了下来。
“慕凉王当日求着哀家把你从苏州院子里放出来，怎么？你如今又要回去？”
“母...后。”
她一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不孝的东西，这点儿事都指望不上，来人，给我押回营里！”
不能跟她回去。
当时我的脑中突然出现了这句话。
我知道我一回去，苏宸定然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于是我发疯似的推开了身旁的士兵，抽出了他们手中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我哭着说：“母后，您别逼我！”
我语气坚决，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什么都不怕。
然而我母后却说：“你以为你死在这儿，慕凉王就能活下去？”
她的话音一落，我便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哀家到护城营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收到消息赶过来了。”
‘哐当’一声，手中的剑便已经落到了地上，一股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14
京城郊外的护城军军营里，我被人用棉布堵住了嘴，死死被地扣在屏风后。
屏风前，我母后坐在主位上，而苏宸就站在她眼前。
“慕凉王好大的胆子，公主大婚前夕，竟敢怂恿公主出逃？”
苏宸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看来我没有带来我那几千精兵，倒是让娘娘失望了。”
“放肆！”
母后拍案而起，却又发觉自己中了苏宸的套，只好又坐了下来。
她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今天进了这军营，还能活着出去吗？”
听完我母后的话，苏宸释然一笑，随即跪了下来，朝着我母后拜了下去。
“臣并不在意能否或者出去，但臣恳请娘娘放南烟出宫，还她自由。”
我母后神色一怔，不屑地看着他：“若是哀家不同意呢，你又能如何？”
苏宸抬起了头来，眼神严肃又凛冽，是我从没见过的模样。
他无比坚决地说着：“臣并无反心，但请娘娘，不要逼着臣反，哪怕娘娘立刻杀了臣，臣敢保证，这个位置，您也是坐不安稳的！”
“你在威胁哀家！”
“不敢，臣请娘娘三思，若娘娘应允，只要臣手下的人见到南烟离开京城，那么从明日起，世间再无慕凉王。”
“其麾下三万将士也将会被分编至朝中其余将帅营中，三万将士分崩瓦解，朝中便无人可作威胁。”
母后被他气得哑口无言，又确实不敢冒这个险。
“好，哀家答应你。”
我拼命地摇着头，想要挣脱开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