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我不要什么自由了，做了这么多年的笼中鸟，我早就习惯了。
我奋力地挣扎，偌大的眼泪一颗颗地掉着，苏宸却什么都没看见。
而这时，下人送上来了一杯酒。
“那就请慕凉王上路吧。”
苏宸看了眼那杯酒，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看了屏风一眼。
随后，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只觉心如刀绞，好似有片黑暗瞬间笼罩了我的整个世界。
直到看到苏宸将那杯酒喝下，母后才示意下人将我放开，随后带着下人出了营帐。
我哭着奔向他。
“苏宸，不要，不要，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他的身子软了下去，毒性在慢慢发作。
我抱着他的身体，拼命地在哭。
他却依旧笑着，连眉眼都是弯的。
他伸手拂去了我脸上的泪，说：“南烟妹妹你别哭啊，我可没有能哄你的东西了。”
“你别死，你别死我就不哭了。”
“傻姑娘，你还记得那年在院墙上我说的话吗？”
我哽咽着说：“你说...你说你要建功立业，一为...为这家国天下，二为...二为我能看尽世间飞花。”
“对啊，我都做到了，所以...咳咳...所以你该高兴对不对？”
毒性加重，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不对...不对...苏宸，你还说了，你说你会来抢亲，无论多难，你都会娶我进门，你不能食言，你听到了吗苏宸，你不许食言！”
他神色怔了怔，瞳孔也开始涣散。
“对哦...我还没娶你呢，哎，看来...我下辈子得活得长一点，才能完成...对你的所有承诺啊...”
“小妹妹...我叫...我叫苏宸，你别忘了...我啊。”
说完，那只为我抹泪的手便再没了力气。
“苏宸！苏宸！”
自此之后，那个永远回应我笑容的少年郎...不在了。
15
我抱着他的尸体哭到夜深，直到我母后带人闯了进来，拖走了他的尸体。
她冷冷地看着我：“你可以走了，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京城，而我朝的南烟公主，则在新婚前夕，死在了歹徒手中。”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仇恨与绝望。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着，痛不欲生，可就在我看见她的那一眼，我没忍住地笑了。
她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娘，您不觉得您可笑吗？”
“一名苏州浣女拼尽全力成了一国太后，军功赫赫的良臣你说杀就杀，这么多年，您软禁我，利用我，却唯独狠不下心来杀了我。”
“您这没用的一点良心，当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我知道，她曾经也憧憬过为人母，然而她却只有我一个身世不堪的孩子。
话音一落，我便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恶心？你知道我有多不愿看见你吗？若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儿，我也不会被人抛弃，若不是你的存在，我也不至于到了皇宫每日还活在刀剑之上，一日不曾懈怠。”
“那你杀了我啊！”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
“可每每看到你这张与我过去一模一样的脸，我都能想到怀胎十月的憧憬，早知道我现在狠不下心杀你，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我本不想再见你，可谁让...慕凉王对你动了情呢，这是天大的机会，我绝不可能错过！”
我冷冷地笑着：“您还真不如...不生下我。”
说完，我跪了起来，学着苏宸的模样朝她拜了下去。
“谢太后娘娘让臣女来人间体会了一场绝望，京城人心，臣女也学到了几分，所以留了封信在宫中。”
“上面详细记载了娘娘入宫前的事迹，以及臣女听说的关于当今陛下生母病逝的事。”
听我说完，她顿时慌了，这封信若在宫中，不论被谁发现，都能毁了她如今的一切。
于是她抓起了我的衣领，怒不可遏地瞪着我：“你想做什么！”
“臣女恳请太后娘娘，允许臣女为他送葬。”
她甩开了我，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
“好！”
“谢娘娘。”
“信呢。”
“后花园中的那颗梅花树下。”
16
信里，是她的前半生。
她叫叶情莞，父母早亡，她便在苏州溪边替人浣衣为生。
和别的浣衣女不同的是，她美得不可一世。
本来美人并不乏追求者，可她却正是因为美，反而令很多人望而却步。
直到她遇见了一名游子，叫郑生。
他们相识相知相恋，却极少有人知道。
后来，她怀孕了，她想成亲，郑生却几番推脱，以他家乡路途遥远，孕妇不宜奔波为由，说是等她生了孩子，再一同回家。
她信了。
然而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郑生早就有妻子，是家族联姻休不得的。
奈何妻子生不出来，为了子嗣，他们家便决定随便找个女人，只要生个儿子把儿子抱回去就行。
可她生的是我，是个女儿。
于是郑生甩下几两银子便消失了。
她恨透了那个男人，自然对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来不让我出门，回到家也不愿意见我。
再后来，她遇见了微服私访的先帝，常年浣衣的她一眼便知道此人非富即贵。
而先帝也立马便被她的美貌所折服，我也不知她使了何种手段，反正她上了龙榻，在我四岁那年成了宫里的娘娘。
17
顺酆三年的最后一天，是他出殡的日子。
我依旧穿着昨日那件红色的素衣。
我远远地跟在出殡队伍后面，听着百姓们的哀悼与惋惜。
凛冽的风吹来，却像是刀片一般划在我的心上。
等到出城的那一刻，天空飘起了雪。
路边几株梅花也开了，零零散散的，飘着薄弱的香气。
苏宸，好像又到了我们相遇的季节了。
等到仪式结束，我跪在他的墓碑前，伸手拂过那个名字。
我的泪涌了出来，滴进了雪里，最后，我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苏宸，你个骗子，明明是你先表白的，明明是你说会再来见我，会娶我的。”
“苏宸，我在哭啊，你听到了吗，你...你快来哄哄我啊！”
我哭道几经昏厥，却仍然不愿停下来。
好似我只要继续哭，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我眼前，手里拿着个糖人。
然后说：“别哭了南烟妹妹，给你吃糖人。”
到最后，他没有出现，我也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