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握紧了手，指甲狠狠嵌进肉里，看着四周为明天婚事高兴的百姓，看着一派繁荣的南阳城，眼里浮现的却是生灵涂炭，满目废墟。
顾离，朝代更替你无法改变，可你能避免更多的死亡，不是吗？
我站在城门口，听着宵禁的声音响起，看着城门缓缓关上，罢了，一条命而已。
“你为什么不走？”风止出现在我的身后，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城门。
“风止，我不会时间逆转之术。”似乎被夜风吹得有些凉，我木讷地开口：“自幼时我便学不会。”
“嗯。”风止淡漠的回答：“时间逆转需要付出代价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万事万物有因有果，况且，顾先生不惑之年便已满头白发，我的手下见到他时，他便已经时日不多了，更何谈时间逆转这样有悖天命之事。”
我缓缓放开紧紧抓着的手，好像看到了那顾老头平时眉飞色舞，丝毫不着调的样子。
“他走得痛苦吗？”
“手下告诉我，顾先生走的时候是笑着的，还总是和他说他有一个很聪明的徒弟。”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糟老头，还记得惦记我。
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陪着你。
风止走了过来，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他走的时候让我的手下传一句话，他说，小离儿，随心而行就好，师父永远支持你。”
我抱住风止，嚎啕大哭。
师父他，是为了救我。
回到太子府，我告诉风止，朝中一个叫宋玮的人是叛徒，他与外贼勾结，刚刚说完，我便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入喉咙。
我咳了一声，竟咳出了一口血来，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绢布，风止制止了我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你不用说了，剩下的我会去查。”
风止用袖口替我擦净嘴角的血，漂亮的丹凤眼担心地看着我：“你怎么样？”
“还行，我可是最有天赋的天命师。”我将染红的绢布捏在手里：“快去吧，你的南阳国还等着你。”
风止忧心忡忡的看着我，我冲着他笑了笑：“去吧，你的事情比我重要。”
我始终站在那里，直到风止关上门，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鲜血才从嘴角溢出。
胸口的钝痛让我更加清醒，有什么从我身体里面流失了，终于，我缓缓蹲下，捂住心脏的部位，喃喃道：
“顾老头，你走慢些，等等我，一个人太孤单了，还是有你的唠叨我要安心一些。”
7.
我是顾老头捡来的，江州大雪夜，他在茅草屋旁发现了不足月的我，老头子带着我，总说我是他的讨债鬼，却爱在赚钱之后给我买糖葫芦，会在晚归的时候给我带宵夜，我生气不理他，他便给我拔他的胡子，做鬼脸逗我开心。
等我三岁时，小老头遇到了喜欢的人，但是那个漂亮姑娘见到他带着一个孩子时，便要求老头将我扔了，否则他们之间休想有可能。
我记得我揪着他的头发，诚实地说：
“那你便把我扔了吧，记得扔近一点，我还能每日回来蹭顿饭。”
似乎被我揪疼了，顾老头气狠狠地给我取了“顾离”这个名字，最终，老头还是没扔了我，和那个漂亮姑娘断了联系。
我记得，那几日，小老头很久都没有唠叨我，鲜见的沉默寡言。
后来呢，小老头便带着我白日到街上卜卦，夜晚教授我他毕生所学，逢人便夸，他有一个好徒弟。
可是，顾老头，你还没有给我找到师娘，你还没有看到我找的徒弟，我不会再拖累你了，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有些累了，扶住一旁的桌子，跌跌撞撞上了床。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夜晚，风止趴在我床边睡着了。
我感觉到手有些发麻，动了动，才发现被风止紧紧地握着，似乎被我吵到了，风止渐渐醒过来，看见我醒了立即站起身，扯得我的手臂都有些发疼。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风止，你是想扯断我的手吗？”
“抱歉，抱歉。”风止急忙松开，而后靠过来将我扶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些饿。”快两天没吃饭了，能不饿吗？
“你想吃什么？我安排府里的厨子去做。”
“我想吃馄饨，还想吃糖葫芦。”看着摇曳的烛火，我失神地回道。
第二日，太子大婚，红妆十里，百姓沿街祝贺，我看着街上百姓喜气洋洋的样子，竟不觉也有些感动，即便这场大婚只是一个骗局。
上车之际，我发现扶我的丫鬟腰间好似缠着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我的眼睛。
烧香祭天之时，我所预见的一切随之发生，宋玮叛变，带着精兵围祭坛，百官惊乱。
风止将我护在身后，万年不变的脸上仍旧看不出丝毫情绪。
“太子殿下，城外已经布满了我的人，整个祭坛都已经被包围了，您还是交出玉玺吧！”
“宋玮，南阳带你不薄，皇上更是待你若兄弟，你竟勾结贼寇！”一个不知名的人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斥责。
“不薄？凭什么！我们一起打下的天下，他做了皇帝，我就必须屈居他之下，甚至他的儿子都要高我一等？！”宋玮嗤笑道，脸上满是愤恨不平。
“宋叔，我从未怀疑过你，也一直尊你为长辈，父皇早已告诫过我，不可违逆你，不可不敬重你，南阳之中，除了我父皇，你便已经是百官之首了，你要兵权父皇二话不说给了你，还不够吗？”
风止看着宋玮，语气淡淡，仿佛所说之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我叹了口气，悄悄回握住他。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风止侄儿，你输了，交出玉玺，我可能还能放过你和你身后那个美娇娘。”
风止紧紧握住我的手，轻笑一声：“宋叔，此时论输赢恐怕为时过早，你看看你四周。”
周围的丫鬟奴才忽然从腰间抽出软剑，挡在了我和风止面前，四面八方也渐渐涌来身着盔甲的士兵。
“怎么可能？”宋玮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你怎么可能有防备？”
风止不再回答他，只是转过身，将我的头按到怀里，挡住我的视线，捂住了我的耳朵，冷冷地说了一句：
“杀。”
兵刃交接，血流成河，与此同时南阳城外，浮尸千里。
等到声音渐停，风止才放开了我，入目，偌大的祭台，竟无处可以落脚。
血腥的气息充斥着我的口鼻，横七竖八的尸体刺激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感觉到心口像是被割裂般的疼痛，头疼欲裂，我痛得蹲下身，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脑海。
南阳城外，风止满身血迹，狼狈不已；祭台之上，遍地尸体，我满眼悔恨。
原来，顾离不全是顾离。
晕倒之时，我好像看到了风止眼里满是担忧害怕。
风止，我来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