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三兄弟必然又是一通的骂。
阮南舒倒也不急,只静静看着他们闹,等三人都没了力气,只剩猩红的眼睛能瞪着她时,才淡淡开口。
“家中不养闲人,三位长辈是出力还是出钱,总要选一个吧。否则粮食都没人种,咱们来年喝西北风吗?”
“直接佃租给旁人,一季给他们三成粮食便是。”阮益良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但阮南舒却微微一笑,“二伯父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您三位若是想受家中粮田的收益,要么出钱买地,要么帮忙干活。”
“要我们买地?怎么,是指这家产没咱们一份的意思了?”
“父母的财产确实有子女一份,可也有规定,子女在及冠、及笄之后,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三位长辈这么多年未曾善待老人,现在还想分家产,是不要脸皮了?”
此言一出,三人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可这种爱贪便宜的人,总有说不完的歪理,阮益德不过噎了片刻,便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然而阮南舒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您三位去村里打听打听,再到村长、族老那儿去问问,倘若在家中坐吃山空,祖父祖母能不能让你们净身出户。他们若说不能,只管将人带到我面前来理论,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位寄生虫定的规矩。”
说完也没等三人回应,就带着二老进了屋去。
“往后两位伯父与父亲再闹,祖父祖母也不必管了,交给我们去办就好。”关上门,阮拂玉不由说道。
她的性子最为稳重,与长辈相处也鲜少僭越,今日实在是心疼二老、更怕他们被气出个好歹,才揽下了这事儿。
阮老夫人也知她的好心,拉着她与阮南舒的手叠在一起,拍了拍手背。
“都依你。往后这家啊,就你们姐妹二人做主。”
“还不止我们呢,”阮南舒笑着打趣:“今日姑姑可把我吓了一跳,我竟不知如此温婉的人,还有这番暴脾气。”
阮益淑无奈一笑,倒是阮老夫人面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是不知她年轻时的脾气,那可是家中唯一敢跟你祖父拍桌子的。否则她哪里会有那个胆色,为了一个男子,便离家不归?”
往事虽已有二十年,可做母亲的回忆起来,却是恍如昨日。
“都过去了,不提了。”阮老夫人轻拭眼角,释然一叹,“今儿你做的不错,那三个不孝子就是欠教训,往后不必留手,打伤了我兜着。”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阮益淑也不好推脱,当即决定拾起自己当年的泼辣脾性。
姑侄三人正是决定联合,一出二老的屋子,便开始规划起来。
“南舒方才说,要让他们出钱或是出力,可有了明确的打算?”阮益淑问道。
这点阮南舒倒是早就思考过,是以点了点头,“闲散与安逸,最能激发惰性,当初在云水县时便是如此。所以我打算先让他们出出血,再让他们流流汗,先磋磨一段时间。”
阮拂玉也来了点兴致,“怎么个出血流汗法?”
“我打听过了,南疆的气候不算严寒,秋季也能种上一波粮食,让他们在地里过冬,到来年初夏便可收割。两位祖父与父亲正值壮年,趁着这个时间,不仅能磨炼他们的耐性、让他们学会侍弄粮食,还能为来年创收。”
“可三位长辈自小生活在云水县,不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至少也是做不好农活的吧。”
“知道他们不会,所以才要出钱请人来教啊。”阮南舒勾唇一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精明。
“佃租或许还能分文不出,试来年的收成而定。但请人教学,总不好空口承诺,我打算让他们自己交学费,能学到多少本事,就决定了他们能得多少粮食。”
阮拂玉与阮益淑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里的欣赏与认同。
“可在来年有收成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先想想办法, 先安稳过个冬?”
阮益淑这一问,还真问到了点子上,让阮南舒都有些犯难。
她挠了挠头,“咱们回去都想想办法吧。有手有脚的,总不会被饿死。”
眼下谁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自然只能各自离开。
阮南舒心中犯愁,便带上了晚浓,打算去外头散散心。
没成想刚出门不远,竟是瞧见了一个忙碌的身影。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阮南舒走上前去,就见阮鸿思手中捏着个刻到一半的竹雕,上头的小猫栩栩如生。
许是怕被她瞧见,阮鸿思将手背在身后,耳尖也染上了些许薄红。
“大妹妹这是出去有事?”他问。
相处虽只有几日,但阮鸿思性子亲和,两人相处十分融洽。
是以看出他明显的回避之色,阮南舒也没有装作未见,而是绕到他身后,去看他手上的竹雕。
“大哥的手真巧,这小猫雕地憨态可掬,都比得上外头卖的了。”她赞叹道。
阮鸿思微微一愣,随后眼中迸发出了几分热切。
“你当真觉得,这雕工能够卖钱?”
“这手艺,也就比云水县的那些大师略逊一筹,但在南疆这种地方,必然是一骑绝尘的。”
话中多少带了几分夸张的意思,但这样正向的回馈,无疑是给了内敛的阮鸿思莫大的信心。
“那你觉得,我若是将这些竹雕拿出去卖,能不能挣钱?”
阮南舒不知如何回答。
越是贫瘠的地方,越是缺少懂得欣赏的慧眼,毕竟在疲于生计的情况下,鲜少会有人愿意花钱,去买一样除却好看、并没有实际用处的雕品。
但阮鸿思是个过于敏感细心的人,从她的沉默之中,便已经悟出了所有。
他用指腹的薄茧,摩挲着竹雕的纹路,自嘲一笑。
“我自幼除却读书,唯一的消遣,便是雕刻。眼下仕途之路是走不通了,没想到其他出路,也是一样的艰难。”
阮南舒心中忽而有些难受。
她想起原书之中,阮鸿思在搬来小郢村之后三年,便郁郁而终。
而在这三年里,他一刻也没有放弃读书,好似这是他在极度的迷茫之下、唯一能找到的出路。
何其可悲?
“大哥,这竹雕能送给我吗?”她问。
阮鸿思点了点头,又补了几笔。
只见刻刀之下,小猫脖颈上的毛微微炸起,更添了几分灵动。
“拿去吧,留在我这儿,也是无用。”阮鸿思递来给她。
小小的木雕入手,不过半根手指的长度,刚好适合把玩。
等等,把玩?
阮南舒瞧着自己手中下意识的摩挲动作,前世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
“我知道怎么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