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是我自己去诊所让医生给我包扎了伤口。
我缠着一圈纱布回去，肖雨柔正抱着热腾腾的鸡汤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
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里端着一盘削皮的水果，直接掠过我，把水果放到了肖雨柔的面前。
没人关心我流了多少血，伤口疼不疼。
拆纱布那天，医生说我的伤口可能要留疤，让我趁着年纪还小，去预约做除疤手术。
我向他们提了一句。
我妈拿着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做手术？那得花多少钱啊？你真以为我们家多有钱啊？尽给我找麻烦，还没开始挣钱就惦记家里的钱了……”
我爸疤烟头塞进花盆里，冷漠地皱起眉头。
“我和你妈把你养大就很不容易了，你别成天想着怎么花家里的钱，读完高中就赶紧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我默默回了房间，眼泪都流了一脸。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问手术要多少钱。
我打听过，只要五六千，还不及肖雨柔一双鞋的价钱。
他们说家里没有钱，家里穷，可给肖雨柔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最好的。
5.
陆明宇的声打断我的思绪。
“妈妈！”
他拉着我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看着我。
里面满含着期许。
我心里浮上一抹暖意，问他：“怎么了？”
“明天小姨会来吗？”
耳边一道惊雷，把我持续不到一分钟的喜悦残忍斩断。
我压下心里的失望，安慰自己，儿子喜欢小姨没什么不对。
“小姨会来的。”
家族群里，确定有十多个亲戚要来陆明宇的生日宴。
不到六点，我就从床上爬起来。
陆浩不满地翻过身去，怪我打扰了他的美梦。
我起身，把陆浩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拿到阳台的洗衣机里。
低头倒洗衣液时，忽然瞥见他的衬衫领口有一抹刺眼的红色。
口红印子。
我把唇都咬出了血，指甲嵌进掌心，掐出阵阵红痕。
冷静。
我告诉自己，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待会儿还有很多亲戚要过来，我不能扫大家的兴。
我想起在房间熟睡的儿子，心里涌上暖意。
安慰自己，为了孩子忍一忍。
要是当着孩子的面吵架的话，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很大的创伤。
我拴上围裙，独自在厨房忙了四五个小时，终于把两桌子人的菜全部做完了。
客厅里传来大家的谈笑声，我洗了手走出厨房。
婆婆拉着大姑婆的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我出来，伸手招呼我：“肖潇，辛苦了啊。”
她转头指向餐桌：“给你留了菜，赶紧去吃吧。”
大姑婆拉着婆婆的手，艳羡道：“你可真是好福气，生了陆浩这么争气的孩子，又娶了肖潇这么能干勤快的儿媳妇。”
婆婆扭头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我儿子那是争气嘞，长得一表人才，人又有本事，追他的姑娘，一条街都排不过来……”
“儿媳妇嘛……”
她鄙夷地看我一眼，呵呵笑了两声，“不说了，吃水果。”
我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拿了干净的碗筷，走向餐桌。
餐桌上摆着稀稀拉拉的空盘子，菜早就被吃完了，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我脚踩到个什么东西，视线往下一瞥。
地板上到处都是骨头渣渣，鱼刺，瓜子壳，还有用过随手丢在地上的纸巾。
垃圾桶明明就在旁边，可所有人都默认丢到地上。
反正又不会让他们打扫，再脏再乱他们才不会管。
我饿的站一会儿都没力气，拉了凳子过来坐下，倒了点水在碗里，米饭就着白开水吃。
6.
肖雨柔是挽着陆浩的手进来的。
没人觉得小姨子挽着姐夫的手有什么不妥。
亲戚们调侃，说：“雨柔你和你姐夫的感情可真好。”
肖雨柔挑衅地看向我。
陆明宇丢了玩具从阳台跑过来，我伸手准备抱他，却扑了个空。
他径直跑向肖雨柔的方向，扑上去抱住她。
“小姨！我好想你啊！”
肖雨柔把陆明宇抱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陆浩贴着肖雨柔摸着儿子的头。
从远处看，他们好像才是一家三口。
我妈和表嫂在阳台嗑瓜子。
表嫂拿着手机给她看：“雨柔这又是参加了个什么比赛啊？”
我妈低头看了一眼，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哎呀，我哪里知道啊，雨柔从小就不让我操心，总是奖状一沓又一沓地往家里拿。”
表嫂的眼睛放了光一般，羡慕地拍着她的手背。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就好喽。”
“大女儿勤快有能力，二女儿又漂亮优秀。”
我妈提起我就无所谓地摆摆手：“肖潇哪里比得上她妹妹，长得又不漂亮，成绩也不好……”
我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胸口闷闷的痛，嘴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怕有人发现我的异样，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出来时，桌上摆着的空碗碟都被腾干净了，婆婆把蛋糕拿出来放在桌子中间。
我以为婆婆好心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一看——
洗手池里堆了半米高的锅碗瓢盆。
吹了蜡烛，有人问陆明宇许了什么愿望。
陆明宇拉着肖雨柔的手，大声道：“我想让小姨做我的妈妈！”
简单一句话，犹如化作数以千计的银针般扎进我的心口，针针见血，扎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我捂着心口，像是落入水中的旱鸭子，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都消失不见，感觉被人勒住脖子一般喘不过气来。
手里洗到一半的碟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碎片。
我低头捡起碎片，手被割破，血瞬间涌了出来。
陆浩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乖儿子，真有眼光。”
7.
我擦干眼泪，丢了扫帚，推开厨房门走出去。
没人注意在厨房独自收拾残局的我，没有人在意我早上六点不到就起来独自做了两桌人的饭菜。
客厅里的气氛和谐又热闹。
陆明宇被一众亲戚围在中间，他的旁边是肖雨柔和陆浩。
我拨开人群走到中间，肖雨柔正握着陆明宇的手准备切蛋糕。
陆浩站在她的后面，大手抚上她的腰。
“小心点，别摔了。”
我一个健步走过去，没看任何人，扬手掀翻十六寸的蛋糕。
那个蛋糕很难买，是我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的。
既然我吃不到，那就都别吃了。
“肖潇，你发什么疯？”
陆浩怒不可遏地质问我。
陆明宇害怕地拽着肖雨柔的手，试探性地叫我：“妈妈？”
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
气得红了眼：“谁是你妈妈！我不是你妈！你刚才不是许愿让她做你妈妈吗！那就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
我妈被从沙发上站起来，被我吼的一愣。
反应过来后，立马窜过来，抬起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我被她打习惯了，多挨这一巴掌也没什么。
可我忽然很不甘心，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狠狠推开。
“反了天了你！”我妈被人接住，哭嚎着恨不得当场撕了我。
又顾及着有那么多人在，忍了忍没有去拿扫帚打我。
“啪！”
陆浩猝不及防扇了我一巴掌，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火辣辣的痛。
我放下捂着脸的手，跳起来踹翻桌子，扬手就左右给了陆浩两巴掌。
铆足了力气，打的他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半步。
“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一说话，脸上肌肉就带动被打的地方，疼的我气势都弱了下去。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跑上去，提起膝盖又给他一脚。
“啊！儿子！”终于反应过来的婆婆一个健步冲过来，眼光恶毒地恨不得弄死我。
我侧过身，敏锐地躲开她的攻击，然后拿起角落里的垃圾桶，把里面的垃圾全部泼她身上。
恶臭味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有几只苍蝇围在她的头上，她差点给气晕过去。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利落出了门。
8.
我坐上公交，吹着秋日的凉风，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发完疯，心里确实要好受很多。
冷静下来后，我去了趟律师事务所。
咨询了律师，让她帮我起草了份离婚协议。
然后揣着手机，订了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房。
美滋滋的睡了一觉，手机里多了三十多个未接来电。
有陆浩的，还有他和我父母的。
微信99+的消息，长达60秒的语音，全都是骂我的。
我一条都没点开。
退出微信，坐在床上打开淘宝，找了个好评率高的代骂。
让他登录我的微信，给我挨着一条一条的骂回去。
两个小时后，我的微信终于清净了。
专业的，他们骂不过。
我睡到下午两点过，退了房，拿着离婚协议书，慢悠悠往小区走。
打开门，陆浩坐在客厅沙发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没换，像是一夜没睡。
胡子拉渣，丑不拉几。
我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把包里的离婚协议拿出来。
陆浩看到上面的内容，眼睛瞪圆了看着我：“肖潇，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仰头喝了口水，握着水杯没放。
“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嫁给你。”
“不过现在好了。”
他脸上肥腻的肌肉抽动几下，冷笑地质问我：“就因为我打了你一巴掌？可你也还我，还踹了我一脚。”
“你知道我去检查医生怎么说吗？要是你再踢得重点，我就变太监了。”
我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他捏了捏拳头，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一样，站起来。
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你不会是因为儿子许愿说让雨柔做他的妈妈才生气要离婚吧？”
提到那个我怀胎十月，吃了那么多苦生下来，又辛苦养大的儿子。
我还是没法做到平静。
陆浩像是抓到了什么一样，大笑了两声。
“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儿子才四岁，他懂什么啊？再说了——”
他忽然止住话头，用眼神将我上下扫视了一遍，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你怎么不想想儿子为什么这样说，你身上哪里比得上雨柔，都是一个妈生的，不知道差别怎么那么大。”
“你有功夫生气，跟我提离婚，倒不如，反思反思自己。”
“有哪个老公不喜欢漂亮老婆，儿子不喜欢漂亮妈妈。”
我握着水杯的手指逐渐发白，再也忍不住，上前去把水泼他脸上。
“让我反思？你倒不如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去街上脱光了都没人会多看你一眼！还会觉得你影响市容。”
我平日里软包子惯了，见谁都笑着，从不发脾气。
他们就真的觉得我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任意欺负了。
可再老实，再温柔的人，都会有爆发的一天。
不然那些被报道出来的杀人新闻里，凶手为什么会是平日里大家认为平易近人的老实人。
陆浩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你简直……”
他气得头顶都要冒火了，可对比上我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他就只是被我说了一句，算的了什么。
他抬起手，眼见着巴掌就要打到我的脸上。
我往后退了半步，跳到沙发上，抬起脚就给他踹过去。
“我奉劝你赶紧签字，不然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陆浩被我踹地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大喘气，“你简直就是泼妇，妈的，我怎么会娶了你。”
陆浩气得腰都直不起来，拿着笔艰难的签了字。
10.
我拿着离婚协议出门。
阳光突破云层，细碎微光洒在人的身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从未感受过的幸福一点点洒落下来。
是不需要任何人赐予，我自己也会爱自己的幸福感。
我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打算边工作边考研。
天气好的话，我就骑自行车回家，沿路可以吹着微风，闻着花香，一路往家的方向赶。
下雨的话，我就坐地铁回家。
下了地铁，有卖花的老婆婆，我会买上一束花，踹在怀里往家走。
婆婆叫住我，“小姑娘，等一下。”
我停住，她往我手上套了个花环。
浅淡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小姑娘漂亮嘞。”
婆婆边转头边夸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漂亮吗？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漂亮。
刘海被我别了上去，让理发师给我剪了个适合我的发型。
我在网上跟着美妆博主学习化妆，还不太熟练，但是小有所成。
不过，至于外人对我是否漂亮的评价，我已经不在意了。
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我没想到我爸妈会找上门来。
我提着垃圾出门，刚打开门，我妈就上前来猛力推开门。
我后背撞到墙上，疼的整个人麻木了一瞬。
“贱蹄子！要不是陆浩他妈妈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你离婚了！”
她扯着我的头发，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戳着我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给你爸爸凑齐医药费，陆家出了多少钱？十八万八！”
“你不好好伺候他们父子俩，给我们家还债就算了，竟敢跟陆浩离婚！”
头皮被拽的一阵生疼，我倒是差点给忘了。
当初我爸爸从楼上摔下来，大半个身子瘫痪了不能动，医生说要做手术才能好。
手术保守估计要花十三万。
11.
我妈拿出家里五万的积蓄，东拼西凑，都没有凑齐那十三万。
后来，我妈经人介绍，认识了陆浩的妈妈。
十八万八，是当时他们家出的彩礼钱。
我上完大学回到家，才知道我爸妈把我卖了。
他们让我一毕业就嫁给陆浩。
我见过陆浩一面，长得还没有我高，不到一米七的个子，体重却高达170斤。
我不想以貌取人，跟他相处过几天。
他满口脏话，时常把祖宗十八代挂在嘴边，好像真的见过他祖宗一样。
我跟家里商量，那十八万八我会还。
毕了业，我好好工作，省吃俭用，过两年就可以把钱还清。
我妈不信，见硬的不行，就跪在地上求我，逼着我嫁给陆浩。
陆浩在那段时间里，跟转了性一样，来我家来的很勤，也没有说脏话了，给我家买东西又干活。
可我不喜欢他，更不想就为了十八万八把自己给卖了。
我再次跟我妈商量这笔钱我会还的时候，我妈跑去厨房拿着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以死相逼。
“你要是不答应，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我爸从床上滚下来，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也跟着一起死了算了……”
我被逼的没办法，一时松了口。
他们马上就联系了陆家，让我和陆浩赶紧去领了结婚证。
结婚后，陆浩对我态度恶劣，看我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陆家看上的是肖雨柔。
漂亮又活泼的肖雨柔才是他们陆家儿媳妇的人选。
可是又为什么轮到我了呢？
我爸妈不忍心把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陆浩，他们看不上家庭条件比我家好上几十倍的陆家。
特别是在听说了陆浩有隐疾，那方面不行后，他们更不会把肖雨柔送过去受委屈了。
陆浩也是知道了肖雨柔会嫁给他才殷勤的来我家刷存在感。
至于我，完全就是个又倒霉又上赶着去受罪的怂包。
12.
我被她一把推到墙上，手臂擦破了一块皮，血肉都露了出来。
我爸跑去我的房间，拿着我的考研资料书冲到客厅，“哗啦”两下就把我的书撕成了两半。
“就你还考研？！考上了也白搭，你就是个麻雀，飞不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没心肺的白眼狼，还不如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对我们！”
长年累月的积压下，我感觉我要被他们逼疯了。
我妈还在断断续续的骂我。
我只感觉耳朵一阵嗡鸣，脑子杂乱的就像是搅合了一团浆糊。
小时候我问她要钱买个橡皮，她扇我一巴掌。
骂我：“赔钱货！你怎么不去死！”
初中时，学校要买校服，我怕她打我，捂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她要钱。
她抡起扫帚，拳头大的棍子，死死地往我身上抽。
“小贱货！又要钱！买校服？！你以为自己多金贵啊！一百的校服你穿得起吗？穿在身上你不怕压死你？！”
她打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喘气，手没力气了，嘴巴还在动。
“在要钱就给我滚出去，滚去大街上要饭，死在外面还给我减轻点负担。”
她还想像以前那样，拿扫帚打我。
手拽着扫帚走到我面前，跟我是她多大仇人一样，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抄起扫帚就要打过来。
我抓着她的手，狠力往下一扯，闪身避开了她落下来的扫帚。
“贱蹄子！你竟然还敢躲！”
她拿着扫帚追上来，我跑到厨房，拉开抽屉。
一把将里面的菜刀拿出来，紧紧握着刀柄，刀尖对着冲进门的人。
“再过来我把刀捅你身上！”
“你不是骂我去死吗？你从小到大都这么骂我，恨不得我去死。”
我冷笑一声，恶狠狠瞪着前来想要帮忙按住我的男人。
“我要死了，铁定拉上你们！”
“去死吧！全都去死！”
我狂舞着菜刀，一边挥一边喊：“都给我去死！下地狱！全都下地狱！”
我妈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地倒在我爸的怀里。
“疯了，真是疯了……”
我把菜刀抵在门口：“滚出去！不然就去死！”
12.
门再次合上，我靠着门板缓缓倒下，手里的刀落到地上，我浑身跟抽干了力气似的，爬起来都费劲。
我早出晚归，每天都腾出时间看书。
很辛苦，很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放弃，铆足了劲往前冲。
接到陆明宇班主任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地铁上。
“你好，是陆明宇的家长吗？”
我换了只手接电话，玻璃门上倒映出我皱起的眉头。
“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明天班级里开家长会，我上个周就让陆明宇通知家长了，可是他跟我说他没有妈妈了。”
班主任笑呵呵地说，“小孩子嘛，可能就是跟家长赌气，我就来打电话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来参加家长会？”
我对着电话，一字一句地说：“他说的没错，他没有妈妈了。”
我讽刺地扯了扯唇角：“没妈的孩子，真可怜。”
挂了电话，我把陆明宇班主任的电话一起拉黑了。
要是人生可以选择一键删除，我真想把他们那些人全都从我的人生里踢出去。
三个月后，我去参加研究生的入学考试。
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像是重新回到了人声鼎沸的校园里，期待感与紧张感并存。
可我只听见风从四面八方传来，迎接那本该属于我的自由。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一个人高兴了好久。
没有朋友家人的祝贺，可我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我拿着刚到手的工资，去一家评分颇高的火锅店，点了个鸳鸯锅。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好像很少看到有一个人吃火锅的。
不过这个世界这么大，一个人吃火锅并不稀奇，我也吃的很开心。
借着月色上了楼，我拍亮楼道的声控灯。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倒映在墙面上。
13.
“妈妈。”
陆明宇挣脱开陆浩的手，拽着书包带子跑向我。
他以为我会像是之前的很多次那样，弯下腰伸手抱住他。
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我侧身避开，听见“咚”的一声。
他撞到墙上，屁股摔下来，疼得哇哇大叫。
“肖潇！小宇他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儿子，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我拿出钥匙开门，冷笑道：“我的儿子吗？可我不记得我有过儿子。”
陆浩抱起陆明宇，上前来堵住我的门。
“肖潇，回去吧。”
“儿子离不开你，我……我也是……”
陆浩有些难为情地说完后半句。
抬起头来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神情。
我歪了歪头，讥讽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被我说得一愣。
“你……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就算是我错了行吗？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我不想跟他多说，浪费我的口水，还破坏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的脚抵在门边，我抬起脚踢向他的膝盖。
趁着他吃痛，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可我没想到陆浩如此厚脸皮。
没过几天，他又堵在我的家门口。
他手里还提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我没接，他就边吃边跟在我后面。
“肖潇，你走了之后，我跟儿子都吃不上你做的饭了，你知道的，我又不会做饭，儿子老跟着我吃外卖，对身体也不好……”
我没理他，进门时他被小区大爷拦住。
他指了指我：“我老婆，我们一起的。”
“我不认识他。”
我转头看向保安大爷，义正言辞道，“大爷，最近棚子里电瓶车老是被偷，还是小心着点好。”
大爷看他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拿着棒子赶他。
“赶紧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陆浩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14.
我以为陆浩终于放弃了。
没成想有天晚上加完班回到家，看到陆明宇站在我家门口。
他手里拿着故事书，眼巴巴望着我。
“妈妈，你给我讲故事吧。”
他走过来拉我的手，我扬手甩开了。
“我不是你妈妈。”
“妈妈……”陆明宇哭了，“妈妈，他们都说你和爸爸离婚了，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越哭越小声，抬起一双泪水饱含泪水的眼睛望着我。
“爸爸说你只是一时生气，我乖乖听话你就会回来的，我现在乖乖听你的话，你……”
我打断他的话。
“你爸爸是骗你的。”
“我不会回来，我不要你了。”
他瘪着嘴，跟他爸爸一个丑样子，哭的很大声。
邻居听到声音打开门出来。
我无奈地摊摊手：“不知道是谁家小孩，可能是走丢了。”
拿出钥匙打开门，刚进门不到两分钟，外面的哭声就停了。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拍门声。
“肖潇！你出来！别忘了你家还欠我十八万八！你才跟我生了个孩子就想把这笔钱还清了？！你做梦！”
我拿出手机，报警，称有人扰民。
警察来得很快，咒骂的声音消失了，我的世界终于恢复平静。
15.
临近开学，我搬进了研究生公寓。
坐在公交车上，迎路的风景接连着往后退，我插上耳机听歌。
我知道，我将迎着风，一路往前。
经过曾经住的地方时，我看到街边一张眼熟的脸。
我看了好几眼才看出是我妈。
只是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整个人目光呆滞，脊背深深弯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是，失了魂一样。
我爸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我的电话，打电话来求我：“肖潇啊，是爸爸妈妈错了，你回来吧。”
他们怎么可能会错呢？
只不过是因为肖雨柔借了高利贷，他们不但把全部的积蓄都搭了进去，还借了亲戚不少钱。
肖雨柔不知道跟哪个男人跑了，丢下他们老两口，一大把年纪了，又找不到工作，还背着几十万的外债。
被催债的人吓怕了，走投无路了，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
“肖潇啊，我和你妈现在就只有你了，我们以后都好好对你，你才是我们的宝贝女儿。”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们错了，哪个孩子不是爹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和你妈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人，你不会真的生我跟你妈的气，对吧？”
“对，你说的没错。”
“我怎么会生我爸妈的气呢。”
我爸在那头连连赞同，忙不迭附和道：“我就知道，你的性子随我，心地善良，心……”
我出声打断他：“不过，你们又不是我爸妈。”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再将那个号码拉黑处理。
几天后，我接到警察局的电话。
我以为是他们死在屋子里，警察加我去收尸的。
没想到是关于肖雨柔的事。
“肖雨柔最近有跟你联系吗？”
我摇头。
警察连问了我关于肖雨柔的好几个问题，一一记录下来后，挥手说我可以走了。
我拉住警察，问：“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警察神色复杂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旁边坐着的年轻警察满是怜惜的摇了摇头：“她涉嫌组织聚众卖淫，有好多小姑娘都说是被她骗了。”
老警察看了他一眼，年轻警察这才止住话头。
“你要是有了她的消息，记得及时通知我们。”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原以为肖雨柔裸贷就够让人惊讶的了，没想到她还涉及了案件。
16.
回去的路上，车子经过一所小学。
正值放学，学生一窝蜂的从校门口跑出来。
有个小男孩被几个比他高的男生挤在中间，头发上全是粉笔灰，耸拉着脸，肩上的书包带子都被扯断了。
我看了那孩子好几眼，才认出是陆明宇。
算起来，陆明宇应该上小学了。
我摇摇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车子堵在路上，我打开窗户吹风。
陆明宇被那几个孩子挤着过马路，有个孩子故意伸脚绊倒他。
他摔到地上，捂着眼睛“哇哇哇”地哭起来。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有妈生，没妈养的孩子，活该被人嘲……”
“陆明宇，肥嘟嘟，哭起来，丑呼呼。”
开着车过来接孩子的陆浩看到这一幕，摔下车门就跑过去。
扯开围着陆明宇的几个小孩，把陆明宇抱起来。
“你们这几个杂种！看我明天不去学校找你们班主任，让你们家长跪着给我孩子道歉！”
陆明宇挣脱开他的怀抱，哭着吼他：“都怪你！都怪你！妈妈不要我了，小姨也不要我……”
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十分密集，红灯闪烁，各路车马穿过斑马线。
陆明宇哭着跑到马路上，一辆载货的大货车迎面开来。
“小宇！”
陆浩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推开就快要被车子撞到的陆明宇。
“砰！”
车师傅刹车不及，比人高的大货车把人撞飞，不过瞬间的功夫。
有个车主爆出一声惨叫，“啊啊啊！手！”
一只碎掉的手掌正缓缓从她的车窗玻璃滑下去。
警车来的很快，一起来的还有救护车。
医生急急忙忙蹲下来查看陆明宇的情况。
救护车的担架刚抬下来，还不等把人抬上去，医生就遗憾的摇了摇头，给他盖上了白布。
拥堵的车流缓慢前进，我关上窗，转头看向路边开的正盛的迎春花。
寒冬结束了，春天来了。
以后还会有夏天，秋天，冬天。
我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对着突破云层而出的朝阳，缓缓扬起唇角。
真好，一切都结束了。
真好，一切还来得及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