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的一席话，让李焕文大感吃惊，不知他所指何处，竟然说北方才是他的方向，这让李焕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河南地处中原，向来兵家必争，赵倜又是个雄猜之主，愚兄以为以你的能力，将来必会陷于维谷，到那时，你即便想逃也逃不脱了。”朱德说话，一向沉稳，一句话开头，便让将李焕文所处环境剖析了个七七八八。
“况且，如今中国纷乱，崭露头角的人大都自成派系，曹锟、张作霖、段祺瑞，甚至孙先生，哪个不是期盼问鼎天下，你如今一个小小中校，一旦河南有事，你又如何自处呢？”
这一句话说的不轻不重，但却深深的扎进了李焕文的心里，赵倜决然不是可追随的明主，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河南将来必将成为军阀混战的主战场，到时候，自己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北方，唯有北方，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在！”朱德加重了语气，遥指北斗，一语如石破天惊！
“可，北方有段祺瑞和张作霖，我又该投向谁呢？”李焕文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朱德哈哈一笑，鼻息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国防部欲调你北征蒙古？”朱德笑吟吟的说道。
“确有其事，大帅为了这事，甚至怀疑我与徐次长有勾连。”李焕文有些丧气的回道，这段时间事情纷杂，若不是徐树铮一封电报，或许自己还不至于这么被动，总是在开封和济源之间来回奔走。
“我劝你去，不但要去，而且，留在那里！”朱德说完话，一直瞪着眼看着李焕文，而李焕文则是惊诧万分！
……
一夜未眠，李焕文辗转反侧的思考着朱德的每一句话，直至天空破晓，这才一咕噜从床上跃起，直奔朱德房间，进屋之后，张口便说道：“玉阶兄，向你借个人使使。”
“谁？”
“你！”
李焕文想清楚了，就去北方，就去外蒙，河南确实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况且之前事情杂乱不堪，豫州之鼎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万一哪天走漏的风声，到那时将万劫不复！
走！
可是在走之前，必须要给大帅一个由头，一个足以放掉自己的由头！而这个由头，就是范文轩！
说干就干，李焕文派出陈信去打听范文轩的踪迹，得知这个人最近来往开封频繁，前两日就在开封，今早办完事就又回去了，此刻恐刚出城门，于是，连忙去大帅府请了去巩县兵工厂的指令，然后拉上朱德就一路向西。
也多亏董未央多了个心眼，自来到开封之后，就又去了一趟汴京饭店，那辆斯蒂庞克牌轿车还在饭店后院停着，于是陈信开车，李焕文协同朱德、董未央四人便上了路。
车子奔驰而去，在即将到达郑县时，竟意外遇到了范文轩一路人马，李焕文坐在车里默不吭声，只扫了一眼，见范文轩坐在车里与他人说说笑笑，于是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巩县兵工厂距离开封两三百里，轿车疾驰而去，一天的时间便到了，巩县方面早已接到通知，只是已经入夜不方便参观便带着四人下榻。
他们被安排在兵工厂招待处一个极为隐秘的独院里，兵工厂总办司连宽亲自接待，酒过三巡李焕文酩酊大醉，竟搂着董未央非要亲一个，搞的别人哈哈大笑，董未央羞愧不已。
北洋军里纪律涣散，嫖娼赌博更是屡见不鲜，司连宽对此也是见怪不怪，只是感叹连一向被吹嘘勇猛过人的李焕文也是如此模样而已。
还不等宴席散罢，李焕文就抱着董未央回了房，陈信他们还在喝酒，就听见那屋里传来了嘤嘤的女人娇喘之声，司连宽哈哈大笑言道：“李司令真是个急性子人啊！”
朱德笑而不语，陈信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好似李焕文天生便是如此一般。
深夜，独院里还不时传来娇喘，朱德秉烛夜读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忽然墙角里一阵轻响，让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才合上书本闭目养神。
……
巩县兵站，一辆黑漆漆的轿车驶入，兵站内士兵立刻敬礼，汽车没有停下，直接开进了后院，在茂密树林的遮挡下，一道光束左转右转，终于在某处停了下来。
汽车站稳后，前门跳下一个军官，拉开后门毕恭毕敬的请人下车，随即又对着迎接的人耳语几句，这才又乘车离开了，等车子没走多久，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将这座房子包围的严严实实。
这一切，都被树上两个人瞧在了眼里，这两人穿着包裹严实的夜行衣，绑腿上各自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待那间屋子的灯光亮起又暗下，其中一个黑影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深夜，万籁寂静，连守卫的士兵也觉的困乏了，忽然，不远处一阵火光冲天，继而夜空中爆发出一声“轰隆！”这声音来的突然，竟让所有沉入睡梦的人们都被吓的猛醒！
范文轩也醒了，慌忙穿上衣服这就要出门，却听得门外呼啦啦跑过的人群大喊着：“救火！快，去救火！被服仓库着火啦！”
他一愣怔，随即又安心的将衣服往旁边一撂，继续钻进了被窝，倒不是他心大，而是这被服仓库长年有老鼠，老鼠咬断电线引起短路爆发火球的事情，在兵站时有发生，一年到头没有个三五起倒是不正常了。
所以，他并不担心。
守卫士兵职责重大，眼看着面前一堆堆士兵跑过，却都视而不见，而范文轩的警卫连长也只是跑过来问了一句，就又回去睡了，这种事说到大天也顶多开除一两个责任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火势越来越大，冲天的火光都映的漫天红光了，这些卫兵却依然把这场景当过节的烟花来看。
忽然，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军官，这个军官身材高大，满脸摸着黑灰，怕是刚从火场赶来的，他站在道路一旁大声呼喊着：“快，再快点！都把水桶给我装满咯！快！”
喊完话，那军官见这些卫兵嘻嘻哈哈在瞧热闹，立即双眉一皱，怒喝道：“都他妈站那干啥？！还不去救火？！”
卫兵班长嘻哈一笑说道：“范参谋长在里边呢，有本事您找他老人家要人去！”
那军官一愣怔，随即怒气冲冲的便直入范文轩休息室，卫兵想要拦着，那班长说道：“让他进，妈的，看范参谋长不宰了这小子！”
谁知那军官竟是个二愣子，推门便进，倒是又让这些卫兵顿觉哑然。
少顷，屋子里便传来了一声大喝：“滚！妈的，找你们的站长！”这声音不用问，一定是出自范参谋长。
屋里那军官被骂了也不走，而是往前迈了一步，直溜溜的瞪着范文轩说道：“火势很大，长官还是去别处躲一躲吧？”范文轩恼怒不已，爬起来就穷凶极恶的到处找东西要砸过去，可是这黑灯瞎火的一时没找到趁手玩意，正在此时，那军官竟递上了一个琉璃烟灰缸。
范文轩想也不想抓起来就准备扔出去，可是这一抬眼，却让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尽管此人脸上挂着黑灰，但他绝对一眼便能认出他便是李焕文！
“你？！”他的话刚一出口，李焕文就猛扑了上去，一手按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从小腿上抽出匕首，眼睛中爆出了怒火！
“范文轩，我岳父岳母惨死，我妻子杳无音讯，你屡次又加害于我，当然，还有你的宝贝儿子在开封肆意妄为，这些帐，今个老子统统跟你算了！”李焕文手按匕首，噗嗤一声，刀锋尽没，随之一股鲜血潺潺流出！
范文轩吃痛不已，急于挣扎，李焕文却死死将他按在了床边，“噗嗤！噗嗤！噗嗤！”接连扎了四五刀，范文轩双腿猛蹬，眼神由痛苦慢慢转为麻木，而瞳孔也跟着逐渐慢慢散开了。
李焕文摸了摸他的脖颈，确认他已经死了，便轻轻的将其又放到了床上，嘴里低声怒骂道：“范文轩，如此杀你便是便宜了你，下辈子再敢欺压别人，老子照样宰你！”
掩藏在内心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了结，李焕文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将匕首插入裤管后，拿起那个琉璃烟灰缸，“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是是是！”李焕文便弯腰说话，便慢慢退出了房间，到了门口，还不忘尴尬的说道：“真他妈晦气！”
他前后进去不到两分钟，卫兵班长也没察觉什么，而是嘲笑他自不量力，非要去摸老虎屁股，李焕文也赔了笑自顾自咒骂着，像极了受了委屈的人。
“快，妈的，快跑！火都烧到炕上了！”他随便拽过个士兵，朝那士兵屁股上来了一脚，而后，顺着人流奔跑而去。
夜色中，巩县兵站火光冲天，而李焕文和陈信则各自骑了一匹马顺着大道逃去了，不消一刻，便再也看不见兵站了，李焕文这才止住了，站在道旁哈哈大笑。
“二妮！岳父岳母！我给你们报仇了！”一声呐喊，终于将这多日来的愤懑一股脑抛向了天空。
喊完话，李焕文正欲走人，却恍惚间听到一声微弱的低呼声，他心中一紧，顺着声音瞧去，借着月光，他看见路边瘫倒一人，那人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待走近一看，李焕文大吃一惊！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