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玕坐在了桌案另一面,和皇太后正对着。
太后握住了李琅玕的手,哽咽了两下,眼泪在暗黄的眼珠里打转,一开口,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皇祖母知道,你皇叔的事情让你为难了。”
若是传言没错,也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先向这孩子下了手。太后还不知道,导致李琅玕失去兵权的那次战败,也和庆王脱不了干系。
李琅玕也不准备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不知道的越多,心里还能舒服一些。
“皇祖母,我......”
“孩子你是那么都别说了,你这次去必定会和皇叔......祖母只拜托你,留他一条性命,留条性命。”
这是一个母亲最恳切地请求了,希望能给犯了错的孩子一个忏悔的机会。
“是我,是我不曾好好管教他。”
“皇祖母,你不说,我也不会伤及皇叔的性命的。血浓于水,父皇他,也是这个意思。”,陛下一定是这个意思的,虽然他不说。陛下对这个弟弟的容忍远远超过了对太子,对自己,对所有的孩子。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你父皇也......”,皇太后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
“小禅他,可知道庆王的事?”,这是第一次皇祖母在皇宫里提起李瞻,他是个秘密,不提,不说,是心照不宣的。
“小禅,应该是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皇太后舒了一口气。这孩子身份尴尬,虽然在宗谱里,但也名不正言不顺,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个家庭的。事到如今,李瞻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可有想过李禅如何自处?
“罢了罢了,这孩子看得开,你不必去见他了,他那里,我去解决吧。”,李琅玕看着皇祖母的皱纹,心里更难受了。
小禅,还有小禅。他们两个针锋相对,小禅如何自处?
还以为皇太后说到这里就会结束的。
谁知道,老太太悲伤久了,开始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说起了胡话:“老三啊,别怪你皇叔,瞻儿,瞻儿他,他不甘心啊。”
李琅玕有一些慌张,早就听说过下半年开始皇祖母的精神开始不好了,时不时就会昏睡半天,怎么叫都叫不醒。
可这说胡话好像还是第一次出现,也不知道正不正常。
“灵儿,灵儿。”,李琅玕一手扶着皇太后,一边想叫人进来。
“不,不用。”,皇太后好像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似的,抓住了李琅玕不放手。“你不知道啊,你父皇他,就是为了你才会处处容忍瞻儿的,我们,我们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小禅啊。都是裴首辅,唉!”
灵儿听见了李琅玕叫喊的动静,赶紧冲进来确认皇太后的状态。
“太后,太后?”,灵儿附在耳边叫着老太太,竟然真的清醒了过来。
“灵儿啊,我没事,没事,就是困了,困了。”,老太太靠在灵儿的肩膀上,睡着了。
“太后娘娘一直这样吗?有时清醒,又是不清醒的?”,李琅玕被这一下吓着了,没想到说皇祖母精神不好,竟然是这样,上一次家宴的时候瞧着还没什么异样。
“是的。最近愈发严重了,庆幸的时间段,睡着的时间多一些。”,灵儿小声回答李琅玕的话,还怕吵醒太后。
“找太医瞧过了?”
“瞧过了。说是年纪大了。太医开的汤药吃了一阵子,作用不大,太后娘娘就不愿意再吃了。”,灵儿无奈,这是个老小孩儿,哄吃药很是费劲。
李琅玕直起身子,准备离开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他又想起皇祖母迷迷糊糊说的一些话来。
“你不知道啊,你父皇他,就是为了你才会处处容忍瞻儿的,我们,我们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小禅啊。”
这一句是最为奇怪的。
这一年以来,算是父子俩矛盾最多的一年了。他不止一次忤逆了父皇的意思。李瞻的事情也是不够信任父皇,才处理的不够漂亮。
皇祖母那话不像是糊涂话。可又是什么意思呢?
父皇对庆王的百般容忍和退让是因为自己?
他何时和这个皇叔打过交道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庆王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更是无厘头了。还有,裴首辅又是哪位?当今首辅并不姓裴,难道是那位已故的裴首辅?
这事儿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说起来,裴衍裴侍卫还是裴首辅的孙子。
祖母方才说着说着,还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封信塞到他怀里,嘀咕着,一定让他带给李瞻才好。
李琅玕打量着信纸。这纸张,看似来自锦州。时间一定很长了,微微发黄。要打开看看吗?祖母给庆王留下的书信,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好奇,是人之常情,在经过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思想斗争之后,李琅玕决定还是让庆王亲自打开它吧。
“王爷,到了。”
到家了。
“太子啊太子。我说的话你可有一句听到了耳朵里!”,太子李策是出了太极殿就被领到了宇坤宫。
皇后看来也是得知李瞻跑到蜀郡拥兵自立的事情了,一时间京都城内人心惶惶的。大臣么都纷纷上奏书自省。
和李瞻没什么交际的都在自证清白。和李瞻有过交集的都在懊恼忏悔,恨不得把家里和他有关联的物件统统扔出去,把和他握过手的胳膊剁掉。
皇后一气之下是掀翻了身边侍女手中的热茶,有两滴不可避免地甩到了李策的头上。
“你怎么就不肯听听我说的话呢。李瞻是什么身份,我警告过你的,他接近你不单纯,让你离他远一点。六部都有他收买的眼线,人人自危!你呢!”
皇后怒不可遏!
“丢人现眼!你难道是太子之位不想坐了,想背上个通敌卖国还是什么谋权篡位的罪名?”
李策被吓呆了。事出突然,他听到皇叔干出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也真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把东宫里所有和李瞻有关的物件都烧了,来往信件,包括那张狩猎来的白狐皮袄子。
那身白狐皮袄子本来都送给了林良娣的。
李策是烧香拜佛的恳求这次的野火不要蔓延到自己身上,这不还是引火烧身了。
“参你的折子不少,你自己都看看!要不是我帮你压了下来!你今天就不会跪在我这个宇坤宫了!”
李策匍匐着跪步向前,捡起地上扔着的奏折,越看心越凉,不少都是自己正在极力拉拢的中立派。其中也不乏有韩国公的门客。
完了完了!林良娣的事情......
“你自己发现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偏要给太子妃这么一个下马威呢?”,皇后看着儿子惊恐的眼神,阴阳怪气的说到:“我给你安排和韩希的这门婚事,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和你弟弟不一样。他取得你父皇的信任简单,上战场杀敌就可以。”
“你行吗?”
这可把他问到了。
战事一起,父皇就想到了三弟。他还在禁闭都被叫出来了。这有三弟,是父皇最信得过的。自己,自己可是太子,连话都插不上。
还有今天三弟在太极殿的表现,那是个什么态度!他越想越生气。
“所以才需要太子妃从中周旋,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你若是哪一天登基了,还得仰仗韩家的助力。怎么可以现在就把关系搞僵。”
“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李策真是个妈宝男,受了妈妈的训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唉!林良娣的事情太子妃受委屈了。好在她的肚子争气,有了你的第一个子嗣。韩家也不好在明面儿上争辩些什么。之后的日子里,你好好和太子妃相处,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儿臣谨遵母后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