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玕自从腿伤后就不愿意来回走动了,每日就在书房里窝着描丹青,无非画些花花草草,梅兰竹菊的。
他记得自己儿时画竹,太傅可是赞不绝口的。如今这拿刀久了磨出了一手老茧,执起笔来是怎么都不得劲儿,笔下的竹也是歪歪扭扭少了一些灵动之气。
他其实早都忘了自己是丢了半条命的人,颇为适应当下赋闲的小日子。
只是身边的人总觉得提心吊胆,他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小心翼翼,比如飞绝收拾书案时总会夹带一本从前常翻的兵书,却又要装作漫不经心的放在最底下。不过下人们奇怪也是情理之中,他们这位主儿冷静的吓人。
这王府从开建到如今落成瞧都未瞧过一眼,无论是问规格进制还是景致布局,再小到主屋的床刻什么样式的花纹,回答皆是"合适便好"。
再说这近在眼前的婚事,来人通知婚期定在了腊月十八,他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把人应付走了。
如今纳采,问名,纳征都过了,只等迎亲,这新郎官也从未好奇过新妇长相,也没打听过人家的脾气秉性。只管描他的竹竿子,竹叶子。
伺候的人只觉得怪不得坊间还有传这位受了打击得了失心疯的,这难琢磨的心思还不如伺候个上天入地的混世魔王。
飞绝倒是担起了打听消息的重任,王嬷嬷用一顿盐水鸭收买了他,这才半推半就讨回了新娘一张画像。
飞绝自小跟在李琅玕身边,王爷在他心里就是最英明神武的少年郎,在经历这次之前,飞绝一直认定能配得上他家王爷的定是这京都城最贤良淑德,姣若秋月的小姐。
再不济也应该是个宰相之女的出身。怀桑郡主虽性子直爽幼稚了些,可这好歹也有个青梅竹马的情分做牵绊,可怎想。。。。。。
如今是王爷自己提的王妃人选,大理寺少卿之女,听都没听说过,还是个庶女,庶女!这种无理头的请求,陛下竟然还应了。他就更加觉得王爷一定还是受了打击,只是闷在心里不说,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妄自菲薄。
后来,又转念一想,能得王爷青睐的一定不会是等闲之辈,这容貌不是顾盼生姿也起码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可手里画卷上这个人影,朦胧中也只能看出五官端正,其他的嘛。。。。。。
飞绝认定一定是那早市的黑心画师骗了他,气呼呼的就要冲出宫讨个说法。
日子转眼间就这么过着,腊月十八也就在眼前了。
南迦的屋里没有舍不得直抹眼泪,为她盘发送嫁的娘亲,也没有操持酒宴,归整嫁妆的兄长。
姐姐这两日也仿佛在小秀才身上碰了壁,如今正忙着躲在闺房里感春伤秋的抹泪,哪里顾得上她呀。只有父亲找了她,交代的无非是王府与家里不同,再不能只图自己舒服,要懂规矩罢了。
出嫁这天,为她梳头的是教导规矩的奶娘王嬷嬷。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二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三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
迎亲的队伍已经候在了门口,南迦接过了茶杯,跪下递给了堂前的父亲和主母,再磕个头。这就踏出了院门,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如今要离开了也想不出再回来的理由,这一步踏出去,怕是诀别了。
她把属于她的都带走了,母亲的妆奁和一支玉簪,自己喜爱的几件青衣青衫,还有一扇母亲画的屏风,哦,对了,还有纸鸢。至此,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娘家全部的羁绊到此就结束了。
她跨过了门前的火盆。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南迦觉得红嫁衣,白雪地,自己今日一定也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