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阳侯成亲的第三年，他养在外面的青楼女子被人带到了我的面前。
她大声呵斥着我这个正室:「你三年无所出，难不成还不许侯爷宠爱别的女子吗？平阳侯娶了你这个妒妇，实属是造孽！」
我端坐于高堂之上，笑了:「不知姑娘可想入我平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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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她愣住了，语气不自觉地谄媚起来:「世人皆知这平阳侯府后院可就夫人一人……」
可下一秒，她眼珠子一转，挺直了身板说:「可是那又怎样？侯爷迟早有一天会休了你，然后亲自迎我进这平阳侯府！」
「是吗？」
我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可真是个妙人，出身于烟花柳巷之中，竟然还如此信任一个男人。
「顾景年？」我的目光略过她，停留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他在我问那姑娘是否要入我平阳侯府的时候就已经站门口了。
那就是平阳侯顾景年。
「梦依，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啊？」他走上前为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又吩咐我身边的丫鬟把窗子给关上。
「夫人，我平阳侯府后院内，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那些阿猫阿狗哪里用得着夫人出面呢？」
他说着轻柔地拍了拍我的背，将我拥入怀中，想要吻上我的额头却被我抬手给拦住了。
居于下位的姑娘有些不可置信，上前拉住了顾景年的衣摆，跪了下去:「景年，都怪她，你我才不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顾景年微微侧身，抬脚一踹:「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平阳侯名讳，冒犯平阳侯夫人？来人，拖下去处理掉！」
那姑娘更着急了，抱住顾景年的腿不肯撒手。
我再一次笑出了声:「既然这姑娘对你一片深情，那就进我平阳侯府，给你添房妾室吧！也省的人家在背后说我善妒。」
「夫人！」顾景年红了眼眶，张了张嘴但终究是默许了。
他知道的，我做出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谢夫人，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柳盼儿没齿难忘！」那女子倒也长了点脑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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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就这么消停了，顾景年却始终赖在我屋里不肯走。
晚膳时间，他十分自觉地入座在我身边。
「侯爷还有何贵干？」我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头也不抬一下地开口问道。
「夫人，你先前说的那事就此作罢，为夫就当从来没有这回事儿好吗？」
哪怕我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可他炙热的目光依旧在焚烧着我。
「还请侯爷好好考虑。」
我话音刚落，顾景年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逼着我不得不直视他。
「夫人当真如此狠心？」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道:「夫人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当然记得，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没作声，顾景年自顾自地开口:「那年闹旱灾，爹爹带着我去江南一带历练，途中碰上了悍匪拦路抢劫……」
刚好淮安兄带人从那儿经过，将我们一行人从匪徒手中救了下来。」
当时的你作男子打扮，稚气未脱，与淮安兄一同出行前往江南看望长公主……」
「够了，你不配提及我江家江淮安！」他话还没说完，我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了他。
「我就要说！这京城里人人都能说，为何偏偏本侯说不得？」
他松开了禁锢着我脸的那双手，拿起了我置于镜台前的玉佩，狠狠地砸在地上。
「江小将军死了，江淮安死了！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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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头皱紧了，跪坐在地上，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的碎片捡起来。
「啪嗒——」
一滴泪砸在碎片上面，我用手掌去擦，不小心被划出一道血痕。
紧接着，一滴又一滴泪接二连三地落入这碎片之中。
是的，江淮安死了，在我背后给我撑腰的兄长死了。
如今京城里边儿就连三岁幼童都朗朗上口的一句童言：
才貌双绝江梦依，玉树临风顾景年。
惊才艳艳傅小爷，世间再无江淮安。
江淮安，我的兄长。
顾景年，我的夫君。
我们江家世代遵从的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我祖父的祖父辈就开始了。
我祖父有幸得长公主赏识，先皇最是疼爱这从九子夺嫡一乱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妹妹，索性任其挑选自己的夫君。
长公主又正好看上了我那位长得好看但是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的祖父，干脆请旨随我祖父游历四方，最后竟是在江南生了根。
先皇故去，当今圣上登基，我的兄长江淮安死于高位者的猜忌。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正是我的夫君顾景年带来的。
「如若不是他，你觉得你能够有今天这番成就吗？你不懂当今圣上的心思我不怪你，你狼子野心谋取兵权我不怪你……」
可是，顾郎啊，那是我从小到大疼我爱我的兄长！我父母双亡，淮安哥是我最为亲近之人你是知道的啊！」
故人已逝，我知道说这些没什么用，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挑战我的底线！」
他摔碎的那块玉佩，是我兄长生前之物。
随着那玉佩一起消散的还有我对顾景年那本就不多了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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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亦或者是休妻，侯爷好好考虑吧！今日我有些乏了，恕不远送。」
我依旧跪坐在地上找寻着玉佩碎片，这对淮安哥，对我，对江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江梦依！你执意如此吗？」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一只手掐住我的下颚使我不得不抬头看他，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手腕暗暗发力。
我双手脱力，不得已将刚刚捡起的碎片与绣帕一同置于地上。
「咳咳——」
很不凑巧，我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平日里总会咳上那么几声，但是最近状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夫人的药呢？」他放开了我，像白天那样轻轻拍打着我的背，问一旁的丫鬟。
「药……夫人，夫人早已停药。」丫鬟结结巴巴地开口。
「这里是平阳侯府，我是平阳侯，为何这么大的事本侯不知？」他一边质问着一边派人去找府医。
「奴，奴有上报过，只不过侯爷您，您……」
「可能你当时在逛青楼，你先下去吧。」我打断了丫鬟的话，让其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
「我……你……」他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当然，我也不太想听他那虚假的情话了。
「和离，休妻亦或者是我死，侯爷选一个吧。」
5
顾景年没有做出选择，而是日日夜夜陪在我身边，用强硬的态度介入了我的日常起居。
「侯爷，你那小妾可刚进门……唔……」我一开口，一勺苦药就进了嘴。
「顾景年，你不上朝……你……」再一张嘴，一块蜜饯入了口，甜滋滋的。
「你……」
「再说话就亲你。」
我闭上了嘴。
「侯爷……」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嗯？」他眯起眼睛看我，像是在思索什么。
我赶紧捂住嘴，对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我没说话。
「侯爷，听闻过几日宫中要办百花宴，不知夫人可有兴趣？」
是那青楼女子，进门之后消停了不少，可今日怎会来我院里？
我目光扫过顾景年，多半是因为他吧。
「不感兴趣。」我再次摇了摇头。
「好，整天待在院里也闷得慌，倒不如陪本侯出去走走。」
顾景年一点头，下人便下去准备了。
「你随我来。」他看了一眼柳盼儿，示意跟他出去。
「姐姐大可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她没头没尾地对我说那么一句话，转身跟上了顾景年。
我不知道他们俩聊了些什么，我从下人的口中听到的是:侯爷警告柳姨娘不许靠近夫人，并且让柳姨娘教他该如何讨女人欢心。
而我时刻谨记着:这侯府里面，我能信任的人，一个也没有。
「夫人，这柳姨娘可留不得。」贴身丫鬟向我提议。
「怎么说？」我饶有兴趣。
「她出身烟花柳巷之地，入我侯府折我门楣，更何况现在还勾引侯爷！夫人可得担心啊！」
她说这话，我算是看出点意思了。
6
「平阳侯府最近接二连三地传出喜事，恭喜夫人啊！」
「平阳侯福气不小，竟然能娶到这等宽宏大量的夫人」
「想必这位就是柳盼儿柳姨娘吧？」
「另一位姨娘怎么不带出来啊？」
「……」
还没有进宫门，贵妇人们的口舌便要将人淹没。
那丫鬟向我请命服侍平阳侯，我同意了，也给了她一个姨娘的身份。
哦对，听说顾景年外面有个相好的怀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闹到我面前来。
宴会很无聊，多半是给那些尚未婚配的年轻男女相看的。
我兴致缺缺地被柳盼儿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顷刻间，大火熊熊燃烧。
「侯爷会伤心的吧？」
「……」
大火怎么样都扑不灭，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听闻平阳侯府的夫人跟一位姨娘一同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葬礼由傅辞傅小公爷一手操办。
至于平阳侯？他冲进了大火之中，被烧断的横梁砸断了腿，一直昏迷不醒。
7
半月后，江南一带出现了两位蒙着面经营花铺的女掌柜。
「姐姐当真如此狠心吗？」粉色衣裙的女子开口问道。
柳盼儿，现在应该叫盼掌柜的了。
「我已经够心软了。」青衣女子一边回答一边拨弄着眼前的盆栽。
成亲三年，我已经容忍他许多了。
第一年顾景年为了升官发财上诉状告了兄长江淮安的老师许太傅，太傅一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发生的时候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兄长没有告知于我，可我最后还是知道了——因为顾景年的变化太明显了。
于是我与顾景年大吵一架，在推搡中失去了我们的孩子，跟他的感情也淡了许多。
第二年初，顾景年为了兵权从我兄长入手，状告其部下勾结敌党。兄长为了保全其部下性命，请命东征敌国将功赎罪。
不曾想当今圣上早有猜忌，断了后方粮草，兄长死在敌国，尸首被敌方将领所埋葬。
而我身为江家人，江淮安的亲妹妹，同样被猜忌着，顾景年又为了保全他的地位给我下了绝子药。
哪怕是这样，他依旧没有得到兵权。
年末，顾景年开始附庸风雅，和同僚们逛起了秦楼楚馆。
第三年，他表面上跟我维持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假象，背地里养起了外室。
现如今，他连孩子都有了。
我对他，早已仁至义尽。
「这一次倒是要多谢你。」
「哪里的话？若不是姐姐，我可能得死在他的剑下。」
我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8
半月前，百花宴上。
「姐姐，你把这个吃了。七日后就能够彻底脱离平阳侯了。」
她给了我一瓶药，说是假死药，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脱离平阳侯府。
「小公爷，您怎么看？」我抬眸，往她身后一招呼，将药瓶递了过去。
「跟我给你的是一样的。」傅辞接过药瓶，打开盖子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染了味道，递到鼻下仔细嗅了嗅。
我知道的，哪怕江淮安死了，可只要顾景年还喜欢我，只要我还活着，长公主还是我祖母，当今圣上对我江家的顾忌就不会少。
那样的话，我跟顾景年就得一直被绑在一起。我不喜欢一直活着别人的监视之下，所以我早已准备假死脱身。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这药没问题。
「小公爷？惊才艳艳的傅小公爷？小女子柳盼儿，见过小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