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刘阿姨给我熬的中药,我把头抵在窗棂上,面颊潮红,难得露出些少女的羞怯娇憨。
我也是有心上人的。
朱栩正爱许青婉。
我也有我的朱重山。
只是,不如他们两人那么幸运而已。
6
在医院复查,我正坐在走廊长椅上,把报告一点点揉成碎纸。
却没料到会遇见来孕检的许青婉。
她轻抚小腹,端详我半天,幽幽叹口气:“你对朱重山倒是情深意重。”
我背脊一僵。
她向来极讨厌朱重山,说他眼光奇差,看上我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当年朱重山为了维护我,也常跟她过不去。
我不喜她提起故人,不愿意搭话。
可她下一句话就让我惊骇抬头:“你知道朱重山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只知他出了意外,客死他乡,尸骨都没寻到。
许青婉盯着我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被人乱刀砍中手脚,脸刮了个稀烂,扔在火里活活烧死的。”
我肝胆俱裂,一刹那痛楚到冷汗浸透衣背。
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是谁做的?”
许青婉沉默片刻,意味深长:“谁做的不重要,但若不是你,朱重山大概还活着。你只要记住,有的人不是你能碰的,朱重山是,朱栩正更是。”
我目眦欲裂,起身就向她扑过去。
此时却心肺一阵绞痛,埋首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到瘫软在地泪水横流。
许青婉冷然一笑,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我明白。
朱重山的死,跟许青婉脱不了关系。
7
我想去找朱栩正求个真相。
死的是他弟弟,他不可能全然不知。
跨进朱氏集团总部大厦,保安见我衣着寒酸,不让我上楼。
踌躇时,遇到一个人。
是朱氏旗下一个元老,张朴右。
此人我认识,出名的阴险狡诈,在商场上出手极为狠辣,当年是朱栩正父亲手下的一条毒蛇。
他认出我来,带我去了朱栩正的办公室。
宽敞奢华的大套房里,脚底下的羊毛地毯厚厚实实,走进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我与他在国外同住那间公寓,怕是还没有他这里的洗手间大。
见过他那样的落魄潦倒不堪,他不想见我也是正常的。
我静立在角落,等他忙碌公事。
他眉头微蹙,挽了衬衣的袖,电话不断。
掌心裹着纱布。
正是那天被酒杯碎玻璃伤的,伤口深,那天他用足了力。
等到天色渐暗,他才稍有空闲,立在落地窗边,脸色晦暗不明。
“还想去T国找他?”
我摇摇头。
他在宽阔的办公桌后坐下,疲惫地扶着额头,修长手指轻敲桌面。
这无意识的动作,我很熟悉。
每次他心焦,或有重大决定,就会这样轻敲桌面。
良久他开口。
“青舟,我给你名分,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讶然抬眼,这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物,是在低头向我求和。
可是,我要的并不是这个。
我沉默。
但这沉默明显在发酵他的愤怒。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西京最繁华的霓虹灯影在他脸上投出的暗影渐浓,最后戾气横生。
“重山……”
我语音未落,他突然将桌上文件杂物横扫在地上,电脑重重砸下,发出巨响。
他咬牙切齿道:“滚。”
我忍住泪,不发一言默然退了出去。
门在我身后关上。
他背对着我长身立在落地窗前,身影孤寂无比。
8
许青婉约我在城郊一家五星级温泉酒店见面,说可告诉我朱重山之死的真相。
我不假思索便去了。
酒店房间里等着我的却不是许青婉,而且她母家一个表弟,赵云安。
这人我自小就认识,出名的浪荡二世祖,多年前就觊觎我容貌动手动脚,被朱重山教训过几次。
他满身酒气,醉醺醺地摸过来攥住我的手,似一条毒蛇缠上来。
我挣开他要走,却被他一把推倒。
“许青舟,你装模作样狂什么,朱栩正根本看不上你。你陪我睡一晚怎么了,不就是钱吗?我给你!”
我怒极挣扎,却被他紧紧捂住口鼻,唇齿间尽是血腥味。
他压在我身上,扯着我头发扇了我两巴掌,我剧烈咳嗽,竟咳出一口鲜血来。
见我双目怒瞪,他倒停了手冷笑:“许青舟,你这副样子,还真像一个人,他死前也是这副样子,你知道是谁?”
我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你的朱重山,被砍了手脚,刮花了脸,还不肯低头,他骨头硬,我倒要看看他有多硬。”
“我说回来弄死许青舟,他倒服了软,怂包一样的求饶。哈哈,硬骨头?也不过如此。”
他把头埋进我脖颈里,伸手解我纽扣,口中还在喃喃炫耀:“我们早看他不顺眼,他爸倒了台,想他死的人还真多,赵家、吴家、李家,甚至你们许家都有份,连你那个亲姐姐也掺和进来踩一脚。可多谢她,要不我们还找不到朱重山的地址。”
“他嘴硬,我们打到他半死不活,临走吴大少还把煤气给打开了……”
我泪水汹涌而出。
他酒后吐真言,根本不怕我听到。
因为我一无所有,寻到了真相,又能怎样?
朱重山常说我善良忍让。
我这份善良忍让,能为他做什么?
等赵云安发现我安静到不对头,已经晚了。
我将手中摸到的一支钢笔狠狠扎进他的肩胛之中,深可见骨,鲜血喷涌到我脸上。
8
朱栩正和许青婉是一起赶到酒店的。
我扎得不够深,赵云安性命无碍,只是吓了个半死,骂骂咧咧要报警。
我衣衫不整,趴在床沿咳嗽,唇边都是鲜血。
许青婉瞪我一眼,不等我说话就给我定了罪。
“许青舟,你勾引我表哥,还把他扎伤成这样,你活得不耐烦了!”
她掉头吩咐吓白了脸的酒店经理去报警。
我看也没看她一眼,大口喘息着止住咳嗽,抬头死死盯着朱栩正。
他面色铁青,阴云密布。
我嘴角带血半伏床边,却柔柔一笑:“栩正,你可说过,我是你未婚的妻子,现在有人这样欺负我,你会怎样?”
许青婉嗤笑一声。
朱栩正却不说话,一双眸子漆黑深不见底。
他明白我的意思,我这是答应了他昨日的求婚。
良久,他一字一句:“许青舟,你别后悔。”
我笑着点头:“不后悔。”
他全然不顾许青婉,伸手就揽我入怀,拭去我唇边血迹,指尖微颤滚烫。
一个眼神,门外闪进来几个黑衣男人,把嗷嗷乱叫的赵云安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我缩在他怀里,目光扫过许青婉。
“孩子不能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冷,竟像毒蛇嘶嘶。
她面无人色,双手护住小腹,身躯微微发抖,凄然望着朱栩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栩正头也不回。
“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