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断了我可接不回去
上车之后,颜梓还想不好怎么开口,霍佩玖接完电话之后收起手机,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很困扰?”
她侧目看他,摇了摇头,“不算,我跟白聘婷一向不亲。”
霍佩玖看了她一会儿,唇畔梨涡渐显,“真巧,我完全不觉得困扰。”
她心里却多少放不开,“你爸爸刚刚打电话给你说什么?”
想不到霍佩玖却是说,“你可能会更关心另外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但是你要冷静,因为就算你不冷静,我也不会让你过去。”
颜梓一脸状况外地看着他,“是什么事?”
听他说完之后,她几乎一分钟都坐不住,“罗棠现在怎么样了?”
她简直不能正常思考了,“罗棠是游客身份,发生这么大的事,当地政府难道不需要跟我们这边的有关部门联系吗?罗棠什么时候能回来?”
埃博拉是前年的事了,H7N9的恐慌期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最近也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传染性高危病毒案例的新闻,怎么偏偏罗棠会遇到这种事!
还有,韩啸竟然吸毒死了?
见她六神无主,霍佩玖不禁有些后悔,但是这个时候,他也只有用这件事引开她的注意力了。
他握紧她的手,“现在是非常事件,当地政府第一时间将所有接触源隔离起来,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做法。夏翊那边得到的答复是,渡过观察期,确定没有感染迹象,罗棠就能回来了。”
颜梓还是没办法冷静,“观察期是多久?我们可以跟罗棠联系吗?罗棠的父母知道吗?”很快又问,“不是说疑似吗?现在确定那个非洲游客就是那种高危病毒的携带者吗?那种病毒是以什么传播?呼吸?”越想越心惊肉跳,恐惧像一只幕后黑手横伸出来扼住了她的脖子,越掐越紧,“如果被传染了,会出现哪些症状?死亡率是多少?究竟是什么病毒……”
霍佩玖连忙将她揽到怀里,“颜颜,你冷静一点。”
“夏翊已经过去了,有什么最新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颜梓却是立即挣脱了开去,事实上她真的一分钟也冷静不了,“我怎么冷静,我没办法冷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罗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霍佩玖,罗棠不会有事的吧!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焦急地望着他,迫切地想从他眼中看到肯定,看到更多希望,“佩玖,罗棠不能出事,她一定不能出事!”
巨大的酸意直冲鼻腔,再开口已经有些失声,“她都还没有原谅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
霍佩玖倾身将她抱住,“别太担心,如果罗棠真的被传染了,现在的情况至少做到了及时发现,及时处理。面对疾病,有时候时间就是生命,从这一点上来看,罗棠还是幸运的!”
事实上罗棠的确很幸运,因为当天下午的电视新闻里就播报了这起事件的详细信息,那名非洲游客被证实并非新型鼠疫病毒的感染者,但是经由这条新闻,所有媒体对当年从欧洲开始流行,前后三次在全世界范围内造成重大死亡阴影,被称为“黑死病”的报道瞬间铺天盖地,一时间成为了所有新闻平台推送的热点。
立即有国际权威新闻平台公布此次的疑似新型鼠疫的最新变异及传播进程,并指出该病毒已经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尼格罗人种中夺去三人性命,世界卫生组织已对此展开积极应对……
面对这些追古溯今的报道,颜梓内心只有一句话,感谢上帝,感谢所有神明!
罗棠是在三天之后回来的,她早早赶去机场接机,等在港澳台到达大厅的出口,远远看到罗棠的第一眼,她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走到跟前才确定罗棠怀抱着韩啸的骨灰盒,黑色衣服,黑色眼镜,才一个星期不见,眼前人好像已经瘦脱了形,颜梓不由得眼眶一热,“我脖子都快望断了。”
罗棠隔着眼镜看了她一会儿,说,“别,断了我可接不回去!”
语气过于清淡,颜梓一时也不能确定罗棠是不是已经消气了。
生死面前,其他一切都是小事,她相信罗棠能想明白,却又不敢贸然,有一种本能的小心翼翼。
好在罗棠很快又说了一句,“来不及离异,只能丧偶了!”
不等颜梓说什么,她低头看着韩啸的骨灰盒,“胖子,我终于把你带回来了。这辈子你欠我的,我不要你还;下辈子,咱们各走各的路!”
隔着眼镜,颜梓分明看到罗棠眼角有泪滑下来,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上前拥抱住了罗棠。“走,我们回家!”
颜梓说我们回家,只是一种表达,这种时候,罗棠当然不会回她家。
两天后,韩啸落葬。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颜梓忽然有一种恍惚感,好像这一切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是发生过,两个多月之前易宁枫落葬,陪着她的人正是罗棠和韩啸。
人生多么无常又多么戏剧化,短短两个多月之间,易宁枫没了,韩啸也没了,她和罗棠相继丧偶。想当初她和易宁枫结婚没多久,罗棠就和韩啸补办了婚礼,而罗棠早在还在读大三的时候,就偷偷和韩啸领了证。
算起来,罗棠和韩啸已经结婚整整四周年了吧,但颜梓一直记得罗棠说,从她看到安婧的第一眼,她就跟韩啸离了。
罗棠的个性一向如此,爱得绝对,也决绝!就像当年对陆亦珩,纵然当时她再迷恋他,还是会因为他不能离婚而选择分手。
罗棠要的爱,容不得一丝杂质,也正是基于这个认知,所以在霍佩玖这件事情上,颜梓一直以为罗棠的态度是气愤多过于痛苦的,而且这种懊恼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她,而不是霍佩玖。
从一开始,她就低估了罗棠对霍佩玖的执念,更不会明白这次在花莲的经历,在罗棠的心理上留下了一种怎样不可逆转的暗黑印记。
从知道罗棠被紧急隔离起来的那一天,之后一个星期她都住在霍佩玖家里。霍佩玖的理由是,他手伤了,需要人贴身照顾,而颜梓心里想的是珍惜,尽可能地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
韩啸落葬之后的第二天,白聘婷出院了,期间她基本上每天去看白聘婷一次,不过她都会事先打电话给四姐,避开霍政启。
黄慧娟自然是早就醒了的,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颜梓第二次去看她的时候,她胸部以下的右半边身子已经动不了了,连右边嘴角和右眼都有些歪斜了,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看着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对她冷嘲热讽,易宁枫死了之后更是见她一次就动一次手的中年悍妇,变成了如今这个躺在床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偏瘫老人,她一时之间也很难厘清自己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世事无常!
黄慧娟看她的眼神也变了,由之前赤裸裸的怨毒,变成了如今的躲躲闪闪。当她第一次拿纸巾替黄慧娟擦去嘴角流出的口水的时候,黄慧娟整张脸上的神情就更加不自然了。
那天从病房离开之前,易宁霜又跟她谈起了请保姆的事,颜梓遥看了黄慧娟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她找到工作了吗。
易宁霜小声啰嗦了一大堆,她直接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上班?
结果易宁霜自然是被噎得没话说,然后她就走掉了。
白聘婷出院的那天中午,易宁霜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来医院续费,她下班之后就过去了,在窗口缴费的时候碰到了夏翊。
前面还有一个人在办理,她正站等,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颜小姐。”
她应声抬头,“夏医生。”
夏翊身穿白色医生长袍,听诊器还挂在脖子上,他上前一步,“颜小姐来缴费?”
原来他是这里的医生。
“是。”颜梓走过去一些,看到他的胸牌,急诊外科。
夏翊大概不好问她是什么人住院,同时她也觉得不好介绍黄慧娟和她之间的关系。
想起在花莲的时候,他一定帮了罗棠不少忙,她诚恳地道谢,“夏医生,花莲之行,谢谢你!”
夏翊轻轻一笑,“颜小姐和罗棠是闺蜜?”
颜梓也笑,“嗯,亲生的闺蜜。”
夏翊似乎欲言又止,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应该是科室传呼。
果然,夏翊说了一句,“我马上到。”之后挂断电话对她说,“不好意思,我有个急诊,先走了。”
颜梓连忙说,“好的。夏医生你先去忙吧。”
离开之前夏翊还说了一句,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到急诊室找他,他刚刚调到急诊外科。她大方道谢。
缴完费,颜梓还是决定上楼去看看黄慧娟,却没想到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碰到了翟霖书。
两个人迎面相对,避无可避。一眼看上去,翟霖书的神情好像很不自然,似乎有些尴尬,尴尬又惊喜,“颜颜,你来看易宁霜的妈妈?”
他怎么知道黄慧娟住院了?
颜梓“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你呢?”
正说着,易宁霜三两步走了过来,径直上前挽住了翟霖书的胳膊,“霖书,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