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星好几天没顺过气来，她对林一凡吐槽，说江仰如何霸道。
林一凡听完，却说：“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晓星星不高兴：“你站哪边的？”
“这不是站哪边的问题。从他的角度看，他有现成的前端和后端资源，而且成熟成功，自然想把这些资源拿出来占据绝对控股权。”林一凡说，“这对你不是坏处，背靠大树，你可以轻松很多。”
晓星星皱眉：“我干嘛要靠他呀！”
“我只是希望你能轻松点，别那么累。”
“要轻松那不要自己干啦。我就是不想什么都他说了算，这跟在广厦上班有什么区别?换种方式给人打工。”
“还是有区别的，你有股份呢。”
晓星星忿忿地白了他一眼。
林一凡道：“好好，我不说了。投资慢慢拉，别着急。带你出去看电影吃晚饭，放松一下。”
彼时他坐在晓星星房间的阳台上晒太阳，拿起手机准备买票搜餐厅。晓星星星坐在地毯上看手机，却是在查阅资料，她抬起头，蔫儿道：“我今天不能出门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得给银行补交资料，贷款申请到现在都没批呢。而且后天要见一个投资商，见他之前，我得把引资方案重新做一遍。”她翻了翻被江仰批得体无完肤的文件，一脸愁云。
林一凡过来坐到她身边：“不看电影，那也得吃饭吧？”
“叫外卖吧。”晓星星嘀咕，“我真的不想出门，好多事儿呢。……对不起啊，周末你来陪我，我却没时间陪你。”
“没事儿。”林一凡说，“你安心做事，我陪你待着就行。”
然而，一番忙碌之后的效果却不太理想。
晓星星星期一一大早将补交的材料递去银行，工作人员是位比她年纪稍大的女性，接过资料随便看一眼，就扔在一旁的纸摞上。
晓星星轻声：“你好，刚才那份是我的补交资料。”
柜员头也不抬，看着电脑：“知道。”
“不用单独放在一边吗？那摞纸是别人的申请吧，不会弄混吗？”
“不会。”
晓星星还想确定一下，见柜员脸若冰霜，话吞了下去，转问：“那大概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能不能批得看流程。”柜员尖尖的下巴往那摞纸一挑，“你看见了，都是今天收到的申请，银行又不是救济所。”
晓星星脸上红了一道，较劲似的说了声：“谢谢。”
柜员没回话了，瞅她一眼。
她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一声自言自语：“切，固定资产都没有。没钱创什么业啊。”
晓星星从银行出来时，觉得自己脸皮都掉了一层，她没工夫过多地纠结自尊心问题，还得打起精神赶去约定的酒店见投资商。
那位投资人是余漫介绍的，某公司老总，姓李，约莫四十岁，戴一副框架眼镜，面相端正，身材挺直，很有精气神。人收拾得干净整洁，态度彬彬有礼，眼睛笑起来弯成一条缝。
哓星星对他初感印象不错，聊了没一会儿，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他看。
李投资人看得很仔细认真，忽说：“你和余漫是校友吧?”
“是。”
“你们学校出人才啊。”他叹道，“年纪轻轻就敢闯敢拼。”
晓星星不好意思笑道：“就年轻折腾一下，过几年怕没这么大胆了。”又问，“我听余漫说，您也是做医疗这块的？”
“卖药品的，前些年效益好，现在不行了，市场不好，危机重重。”他叹了口气，“转型也困难，所以想投资，摸索一些新方向。”
晓星星揣摩这话，初步判断出几条信息：一、他对医疗整体是有把握的；二、他不太懂新方向，不会过多参与；三、他在摸索，可能不会投太多钱；四、他想转型，可能想要较多的股份。
前两条对她有利，后两条需要拉锯。
而经过和江仰谈判的大挫败后，晓星星认真反思过自己，即使她再如何自信再如何深信她的产品独树一帜，她要的也太多了：天使轮就提出2000万投资，10%的股权，这令大多数投资商望而却步，江仰虽然能给3000万，但他要51%。
和叶辰等人商量过后，晓星星调整了投资额和股权占比：1500万，15%。
“1500万，15%。”李投资人念喃一句，翻着资料，说，“你们这都只是计划，还没有产品对吧？”
言下之意晓星星很明白，立刻拿出平板电脑，调出视频给他看：“这是我们设计在电脑模拟中打印出的产品，您可以看一下。”
“看就不用了。”李投资人慢慢道，“据我所知，有一个新兴的公司也在做你们这个，好像叫辰光。”
“是。”晓星星舔了舔嘴唇，道，“辰光非常优秀，但除了外骨骼机器人外还做了3D医疗打印，其实说到底这个行业拼的是技术，这点我有信心，而且我听说，辰光是不接受外界投资的。”
李投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我对你们的项目很感兴趣，但你开的条件，恕我直言，有点儿狮子大开口。”
晓星星讪了讪，礼貌笑道：“那您能开的条件是？”
“800万，15%。”
晓星星蓦地一愣。她来之前有很大的期盼，见到李投资人后更觉亲切，直觉谈判有戏，所以听到这话，心凉了一大截。
“这个太……我这边是没法接受的。”她说，心里却盘算着这是否是对方谈判的伎俩，先压价再慢慢谈。所以她琢磨一番，如果对方的底价是1200万，她或许能勉强接受。
“太低了，还有谈判的余地吗？”
“晓小姐你也知道，我在这行做久了，有很多进货和销售方面的资源。”
“您是做药的，无论原材料还是销售，这跟器械都是两码事儿了。”
“但至少基础不是零。”他说，“我很想跟你合作，但刚才的报价就是我能开的条件，毕竟，投资人的钱也不是流水冲来的，你好好考虑后答复我，先不用这么快拒绝。”
这话说得仿佛料准了她以后会来找他。晓星星这才知他只肯出800万，亏她还在琢磨1200万能勉为其难答应。
走出酒店，一阵风吹过来，把她吹得透心儿凉。她走开没多远，接到银行的电话，说她条件不符合贷款政策，无法提供贷款。
晓星星赶忙道：“是不是没有看到我提交的补充材料？我今天上午提交了，您看看是不是没有看到？”
“看到了，银行认为你们公司存在的风险很大，按照规章是没法贷款的。”
“能不能再……”恳求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已挂了电话。
嘟，嘟，嘟——
心骤然一扯，倒不是挫败，只觉得羞辱。
她走了没几步，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三月中旬，树稍上有一点点嫩绿，树枝却还是枯干的。春天的风，依然冷峭。
她低头揪着手指玩，揪了一会儿，一滴清亮的眼泪砸在手指上，她抿紧唇没吭声，继续揪着手指，一滴又一滴。
***
这段时间同样感到恐慌而不知所措的，要数盛天医疗的一干高管们。
自去年底江仰入主盛天医疗后，一直没有动静。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三个月，别说火了，烟儿都没冒一个，一些本因换老板而夹紧尾巴的高管们都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就在上周，他突然将四位副总裁中的两位撤了职，不到两天，新的两位副总裁悉数上位，全是他曾经的得力干将。
这一下，高管层里风声鹤唳。
这天早上的管理层大会上，所有人战战兢兢。
江仰一身黑色西装坐在主位上，风波不起，说出口的话也不徐不疾：“过去三个月，我调查发现，在座的各位管理人员里头，部分人有破坏公司制度的违纪行为。”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紧张了。
江仰回头看了眼身后辅位上的赵扬，后者将手中一摞厚厚的文件轻推到会议桌上。
众人盯着那摞文件，如临大敌。
江仰也不看那文件一眼，要说的内容已滚熟于心：“采购部部长孙洪，201X年2月3号向江苏蓝天金属材料公司采购钛合金40吨，单价300元一公斤，比当时市场价高出25。”
江仰目光平静看着孙洪，后者慌不择路：“蓝天的合金材料质量比市场其他的要好。”
江仰略点头：“我相信，但你得解释下，1月20号你女儿账号里突然多出的五十万哪儿来的？”
“……”对方顿时哑口无言。
气氛一瞬之间紧张至极，各部门的高层主管们正襟危坐，或如坐针毡，或如丧考姚。
江仰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一下，继续：“销售部程鑫华，上月1号挪用公款，向xx官员行贿，数额三百万。”
“这……”程鑫华双眼瞪大，百口莫辩，这是他们行业内默许的潜规则，医疗行业没个行贿受贿哪里还做得成？！
江仰斯文道：“现在政策变了，国家严打，你还顶风作案，我不查你，等别人查过来，公司就不保，违规操作以后还是少沾。”
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做到这个位置，哪能没点儿黑历史。有的江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有的则下手快准狠，不给反抗机会，无非都是他堂姐江暖的心腹。一番下来，整得七零八落。侥幸留下的也不敢造次，全禁若寒蝉。
江仰道：“刚才提到的几位，给你们一天时间自动请辞，毕竟为盛天工作过，留点儿颜面，不然公事公办，别怪我下手狠。”
被点名之人虽羞愤恼怒，却敢怒不敢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区区跑兵走卒，卷入江家内部的派系斗争，落得被清洗出局的命运也怪不得任何人。
怪就怪自己没想到，江仰这人表面看着不争不抢，行事低调，平日在公司见到也冲你弯弯嘴角淡淡一笑，说不上热络，但也不冷漠，对人还是相当客气礼貌的。可老板就是老板，外表再人畜无害，实际却杀伐果决手段狠烈。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以为天色不曾大变，甚至还在日常偷偷给江暖汇报工作时，这厢突然就来了招斩草除根。
细数收受回扣，谋求私利，偷取经费等数项罪状，借整顿之名清洗前朝老臣。
当着一屋子骨干忠臣的面，行威逼胁迫之事，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相当和颜悦色：“各位放心，就算请辞，奖金也一定照发。”
江山易主，权力更迭。
被洗刷之人无力多言，只能选择全身而退，另谋下家。
一场大型的洗牌便随着江仰一声风淡云轻的“散会”落下帷幕。
被清洗之人愁云惨雾，不知出路在何处，留下之人心魂俱惊，下决心与前尘一刀两断效忠新主。
江仰回到自己办公室，脸色却并不太好。眉心敛着，下颌也绷得紧紧的。
赵扬知道他不满意，照他的秉性，他是不愿给他们机会全身而退的，他看不上这帮人，想送他们身败名裂，狠狠打江暖一耳光，也让集团上下都看看江暖养了帮什么货色。
但牵涉人员众多，一损俱损，他得留一些罪不致死的，也得给那些人冠冕堂皇的退路，好聚好散。
江仰坐下，手指摁了下领带，原想松一松。手机响，江暖的电话进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江仰，你他妈的公报私仇？”
“嗯？”
女人声音不大，却透着嚣张：“你把几个副总和一帮高管都开了，谁给的你权利！”
江仰不禁冷笑：“散会不到五分钟，你消息忒灵通的。”
江暖不顾了，狠道：“江仰，你这么做，就算是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江仰：“你要早把爷爷搬出来压我，我或许还听一听。”
“……”江暖被他这反话噎住，“啪”一声挂了。
江仰放下手机，脸色又冷了一度。
赵扬道：“听说她对医疗这块不太死心，一直在找研发团队，想投资小公司。”
“瞎折腾。”
江仰不再多言，翻个页过去了，心里却不禁冷笑。
这次清理门派倒不全是私仇，更重要是他和江暖对盛天医疗的未来发展方向的存在根本上的分歧。
江暖被一些新兴概念吸引，盲目地想要放弃DOCTORCLOUD的大数据云医疗，用新方法新科技主攻盛天最擅长的医疗器械。但江仰认为AI医疗不能松懈，和新型工艺手段两手抓，两者结合才能发挥更巨大的作用。
老爷子把盛天医疗交给他，无非是因为认同他的观点，结果被江暖一句重男轻女概括过去，也是无奈。
想到此处，江仰问了句：“那边什么情况？”
赵扬知道他说繁星科技，一五一十汇报：“很不顺利，应该撑不了多久，据说，那小姑娘还坐在路边哭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