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上的女人。
未露真容,背对众生,女婴在她的安抚之下,逐渐安静下来。
陆圣连忙讨好道:“主人大慈悲。”
女人用手指抚摸着女婴的面颊,问道:“你有什么事禀报?”
陆圣道:“天王宫,宙斯破例收下三人。”
“哦?”
女人手指在女婴面庞上停滞一秒,又接着抚摸道:“哪三人,能入他的法眼呢?”
“李为,李歆,姜白雪。”
陆圣回答。
女人乃天王宫十一神明之一。
地位尊崇,隐居昆仑山,看似不问世事,但对这三个人的名字,分明颇有了解。
“李为一路忍辱负重,得到宙斯的赏识,也算混出头了,看来他的目的,不止于重铸李家荣光。”
女人的判断,一针见血。
李为倘若重返华夏,必定要掀起腥风血雨。
他的野心是要替代秦蒹葭的位置,将华夏最具影响力的八大世家,收入囊中。
这个过程中,徐仰是他不得不面临的对手。
不过,徐仰这个人,从前与现在,对李为的意义已经大不相同。
曾经的李为,为了复仇徐仰,怒意滔天,愿意付出一切。
现在的他,实力与眼界早已拔高,便是徐仰,也只是他路上的绊脚石。
去除是要去除,但已经不是因为徐仰这个人本身了,倘若两人没有任何仇怨,李为也会杀他,因为他挡了一统八大世家的路。
女人问道:“你把李为的事情报告给我,是在担心什么呢?”
陆圣正色说道:“通过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放过徐仰的女儿,一旦他控制住秦蒹葭,徐星灿的位置就暴露了。”
“无妨。”
女人语气淡淡,说道:“李为只要踏入昆仑山一步,扰我清修,杀之。”
陆圣迟疑道:“他是宙斯的人。”
“你觉得我怕宙斯?”
“是。”
陆圣抱拳应答。
见女婴熟睡,女人把她放在了椅子旁的摇篮中。
岂料,刚一放下,婴儿便大哭起来,女人又只好将她抱在怀中,说道:“去吧,以后这种事情,要会自己判断了。”
“主人是否觉得徐星灿有扰清修?”
“你扰清修!”
一声令下,陆圣慌忙告退。
当基地大门关上后,女人才亲昵的把婴儿贴到自己的面颊上。
“哎哟,非要我抱着才行啊,徐星灿。”
长椅转过位置,女人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绝美无暇的脸蛋,仅看年龄,不过二十六七。
她右眼是紧紧闭上的,就像睡着一样,但左眼却是非常自然的睁开,那样的慈祥慈爱,不像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女人所能拥有,蕴含的沧桑感,丝毫不逊秦蒹葭。
她身着一袭无袖雪白长裙,宛如西方维也纳女神一般。
女婴看着她这张面庞,开心的笑了出来,挥着胖手不断拍着,表达着她的喜悦。
这种喜悦,是血脉上的亲近,是与生俱来的安全感。
“和你母亲小时候,越来越像了。”
……
龙虎宗,道观后院。
石桌石椅前,徐仰和张悲淳,喝茶论道。
张悲淳如今手握的最大资本,就是他可以通过龙虎聚灵大阵,来让徐仰感受徐镇的真实成长史。
对于徐家历史上这位镇元真诀的创造者……
一旦了解到徐镇的想法,就给了徐仰一丝冲破山巅境的可能。
山巅境一到,吐出本命元气,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叶葵倾回归。
“徐天人。”
张悲淳用茶杯轻轻叩了叩桌。
二人身处环居竹林的场景,骤然一变。
原本低矮的竹子,猛地向上拔高数十丈有余,周围冰天雪地,青石板上的积雪,足有三尺高,大风呼啸,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很显然,张悲淳茶杯轻叩桌面,又是到了龙虎聚灵大阵的幻境来,只是这一次的旁观者,还多了一个人。
徐仰和张悲淳所坐的石桌周围,一老一少正在进行激烈对抗。
青年连出三拳,道长双手背在身后,只靠身法躲避,全无被击中的迹象。
这正是之前戛然而止的画面,徐镇复仇周玄真道长!
他们二人,也由道观正殿,打到了此处的竹林。
“徐天人,你觉得徐镇的这番复仇,能够成功吗?”
张悲淳喝了一口茶水,正色对徐仰问了一句。
“自然是不能的,祖宗上门寻仇,他的实力我已经窥觊一二,拳法尚未成熟,实力不过内劲巅峰,看这位周道长游刃有余的样子,起码在化境以上。”
徐仰评价道。
张悲淳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徐仰的判断,抛出了一个最灵魂的问题:“徐天人,徐镇上龙虎宗寻仇的这一年,已经二十岁,再加上他是徐家开山立派的宗师——”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悲淳看着徐仰的眼睛。
此时的周玄真手掌一张,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徐镇轰至而来的拳头。
“他是怎么做到的……”
徐仰喃喃念了一句,他也很费解。
论天才,徐仰倒不必自谦,情感这一块他虽迟钝得可怕,仿佛一窍未开,但武道这一块,他已经达到天花板,七窍玲珑。
简而言之。
他并不相信,一句轻描淡写的“天才”二字,能够成就日后帮明初皇帝打下江山的镇塔天王。
徐镇足够聪明,六岁习得道家真诀。
也足够隐忍,在收养家庭中受尽屈辱,还能想到在给富人送衣裳的途中,习练拳法。
最后,足够有勇气,敢一己之力,打到龙虎宗。
可惜的是——
他好像没有贵人指点。
没有人把他拖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拓宽他眼界,闭门造车,是造不出车的。
“哼,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想着在我长存千年之久的龙虎宗闹事,滚回山下!”
周玄真长袖一摆,在徐镇脸上打了响亮的一个耳光,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别走!我杀了你!”
徐镇勃然大怒,还想上去继续迎战,但两名道士已经擒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扔下道观。
徐仰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注意力显然是被徐镇牵着鼻子走的,身为子孙后代,他当然只能共情祖宗。
徐镇忍辱负重这么久,自认为做足的全部准备,其实最后两个小道士就能轻易把他拿捏,这种失败的滋味,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然而——
画面再次波动,张悲淳道长再叩茶杯,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竹林变成了炎热夏季。
阳光炙烤大地,遍地是尸体,到处是晒干的血迹,苍蝇乱舞,整个道观,变成了人间炼狱。
“什么情况?!”
徐仰没受控制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距离上一次徐镇来道观,已经过去八年,此时的他,二十八岁,是朝廷器重的大将军。”
徐镇披甲戴胄,腰佩宝刀,威风凛凛。
此时他蓄着胡子的容貌,已经和湘山西镇守魑魅魍魉的雕像,有了八分相似。
徐镇身后带着一群士兵,不过他们并没有出手。
整个龙虎宗的惨案,都是徐镇一人所为,他亲手杀光了龙虎宗全体道士,只留着一个周玄真,失魂落魄的看着这一幕。
“砰!”
徐镇抬起纹龙弯钩靴,猛地地上一踏。
霎时间,强悍的气劲化作实质,把方圆五公里的道观尽数碾碎,包括大殿的祖先雕像,长存千年之久的建筑。
狂风卷积着尘埃,把一切都夷为平地,此后的龙虎宗道观,都是在原先一点点断壁残垣的基础上,重新修建的。
“这一脚,已经是平海境巅峰之威了。”
徐仰大为震撼。
此时,徐镇的气劲强度,风象元气的随心所欲,已经到了一个完全收放自如的地步,这显然已经和如今的徐仰,实力平齐了。
再往后走……
徐镇的实力,恐怕就要突破山巅境了,如果张悲淳能够给他看到徐镇有价值的画面,那这将对徐仰的突破,有最为直接的帮助。
也是他这次来龙虎宗,最为核心的目的。
但画面到此,却忽然一静,仿佛是电影按下暂停键一般。
徐仰知道,到关键部分,得谈条件了。
于是他问:“张道长,祖先的发家史,你给我看了如此之久,你对我有何要求呢?”
张悲淳握住拳头,无比严肃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徐天人一定要帮我办到,否则今天我们的讨论就到此结束了。”
徐仰严肃道:“张道长直说便可,晚辈必定赴汤蹈火!”
张悲淳从座位上起身,从已经定格的画面,指向了一个女人。
她长发柔顺披在两边,容貌极美,身上的穿着,并不像是华夏的传统服饰,而是无袖白色长裙,从式样上来看,极像文艺复兴时期,西方上层名媛所穿。
这太奇怪了。
她的五官,有着西方人的立体,华夏人的柔美,眼睛非常奇怪,一睁一闭,却毫不相关,闭着的眼睛像是睡着,睁开的眼睛无比自然。
再细看。
不知是不是徐仰的错觉,他觉得除眼睛以外,这女子的嘴鼻及脸型,和叶葵倾有点像。
而且还是越看越像。
是我太想她了吗?
徐仰摇摇头,长舒一口气,对张悲淳问道:“道长指她何意?”
张悲淳冷着眉眼,一字一顿道:“我的条件就是,希望你能替龙虎宗,将其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