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须白眉的老头这么一问,徐仰便沉默了。
换成其他事情,徐仰才懒得和他废话,一般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激得起徐仰的兴趣。
但实话实说,徐仰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几乎趋近于零,只从外婆那边的亲戚听过耳朵起茧的埋怨,十几年来都在嫌母亲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而且还是个短命鬼。
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
一事无成的废物,绝不可能得罪得了这群顶级医师。
“他叫周康为,年龄和我一样,今年八十六。”
见徐仰沉默不语,那名白须老爷子半抬起眼皮子,指向了他对面太师椅上的老人,缓缓说道:“周康为老爷子以前是康为药房的老掌柜,专攻五脏内经这一块,在我们眼里,他悬壶济世,德高望重,视金钱如粪土,免费救人无数,一生从不为名利,然而在他六十多岁的那年,被你父亲大闹药房,污蔑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给他带来了莫大伤害。”
“芸姨,你情绪似乎有些起伏,深呼吸,放松。”华寒江按压着她的脉搏,察觉出了刘芸的异常。
刘芸嘴唇一呡,一声没吭,将头压低了几分。
徐仰不解道:“我父亲为何无缘无故去污蔑德高望重的医师?”
白须老人微微一愣,惊讶道:“看来,你母亲没有向你透露过任何有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你甚至不知道他以前是医师?”
来到华府之后,徐仰隐隐约约察觉出父亲的职业了,不过在此之前,他的确不知道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的意思是说,他即便是医师,也不大可能会无缘无故去污蔑他人,你得讲清缘由。”徐仰淡淡道。
白须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徐年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笨之至,悟性如此差的儿子!同行是冤家,这话你听过没有?他是草根出身的医师,年轻时四处拜师学艺,集百家所长,一身医术高超,他来到京上想开药房,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贬低同行,树立起自己的招牌!”
那名叫周康为的老爷子也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年知道我精通五脏内经,找了一个内脏已长满肿瘤的绝症病人让我医治。”
“我束手无策,他便说我是庸医,只治位高权重之人,背地里收足了那些人的钱财,然后转身就辅以银针和药材,当着我的面治好了带过来的病人……”
“我知道我的医术不如他,但他这样拿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我,让我太过难堪,而且由不得反驳,被人生生耻笑了二十年。”
周康为老爷子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当年似乎真受到了莫大屈辱一般。
徐仰听到这话,一时间也不好妄下定论。
自己父亲的医术,高超到连内脏布满肿瘤的病人都能治好?
按照现代的话来说,岂不是等于吃几服药就治好了癌症晚期病人?
如果是真的,那他拿这种医术去压制同行,的确有些不讲道理,各个方面都属于是降维打击了。
“妈,是真的吗?”徐仰转过头向母亲确认。
母亲眼神复杂,偏过头看了一眼周老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有这事。”
随后,白须老人又开始点兵点将,把手又指到了另一位身材肥胖,略显福态的老人身上,说道:“他叫刘富贵,今年也七十多了,二十年前他是京上最有名的筋骨医师,凡是骨头或四肢百骸有些毛病的人,他都能治,我等医道协会成员,医者仁心,富贵老弟最常打交道的人,就是医治那些被打得半死,或者内劲过渡消耗的武者。”
“可你父亲——”
白须老人神色一痛,对刘富贵说道:“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刘富贵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叹息道:“徐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四肢全断,七窍流血,几乎快成为人彘的人,他把患者直接扔进我的药房大堂,吓退了当时诸多病患,要我把人治好。”
“我确实是主功筋骨的医师,按照现代话来说,就是擅长骨科和内科。但他带来的患者,相当于要把人重新再造一遍,就凭当时那人留的一口气,我怕我动动手他就咽气了,我实在束手无策。”
“可你父亲医术也胜过我,他先用银针封住患者身上的穴位,然后敷药缠绷带,几乎如女娲造人一般,把那人救活过来了,走的时候,他也污蔑我,说我只为武道世家的宗师治病,其他人皆为草菅人命……”
说到这,刘富贵也和周康为一样憋屈,心中如悬着一口气般,怎么也吐不出来。
于是白须老人迅速接过话:“最后一个,就是我了。我叫白贤知,医术最低,靠着祖辈打下来的基业,经营稀有药材的生意甚好,加上年龄偏大,大家出于对我这老人家的照顾,尊我一声‘白药王’。”
“你父亲当年对我最绝!他直接抬出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要我给他拿药,都是诸如百年野参,天山雪莲,极地灵芝等天材地宝类别,有价无市,我根本拿不出。”
“他就开始给我扣帽子,说我见死不救,药材都留给达官贵人,然后那病患便在我的药房中咽了气,当场被他抬进棺材,我晚年至现在……都因那一幕而缠上噩梦!”
白贤知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一双浑浊的老眼都流出了泪水,手中的一对铁坨也搓得如鞭炮炸裂般啪啪作响。
“白老爷子,别激动,静心凝神!”
一名青年医师立即拿出一杯药茶递了过去,白老爷子喝下之后,情绪才逐渐平缓。
他看向徐仰,语气惨淡地说道:“你父亲当年就是用这种思路使坏,他为了贬低我们,抬高他自己,拿出一个我们绝对没办法医治的病人让我们治,一旦我们束手无策,他便捏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叩在我们身上,当时我们的生意差点惨淡到投河自尽!救了一辈子的人,谁能想到晚年会摊上这种事?”
霎时间,整个大堂内都是群情激奋。
一提到徐年,这些修身养性已久的老中医,都忍不住爆粗口破心境,谩骂不止。
然被华寒江号着脉的刘芸,听完他们的一席话后,在此时忽然往前一倒,如同一下走到生命尽头般。
“糟糕!芸姨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