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戈很丑。
那是一种史无前例不折不扣的丑陋。
西戈自打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平家的耻辱。对于他的身世有很多种说法,云珠怀孕那一年,大少爷为了营生一直在外奔走,云珠的喜事让府里上下欢腾了好一阵子。大少爷回来却无惊喜,当夜便闭门和少奶奶聊到天亮,丫环一清早回驹爷说那晚听见少奶奶的哭声,驹爷当下便告诉老爷,老爷心里就有了谱,知道这里头定有文章。
这年立冬,云珠生下个男婴,奇丑无比,臀部右侧有一块枣大的灰色胎记,平家的后代从来都是干干净净,谁也没见过这东西,老爷更加怀疑这并非是平家的血脉。消息很快传遍乡里,说是平家大少奶奶趁大少爷出门时偷了汉子,生下个凹眼兔唇的怪物来。老爷大动肝火,招大少爷来问话,岂料大少爷说临走前和少奶奶有过房事,孩子正是平家的骨血。
老爷无意中瞥见大总管驹爷眼里的诡秘,暗自盘算着,家丑不要外扬才好。
事情一平息,云珠就病倒了,从此再没起来。数月后大少爷客死异乡,回府的只有一只装着骨碎末末的盒子,祖宗们悲痛欲绝,心里更憎恨了那个嗷嗷待乳的来历不明的婴孩。可是,谁都忘不了少爷生前一再说这孩子是平家的骨肉,疼爱得紧,没人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一天,驹爷对老爷说,要不就当他是个拾来的野仔,作个下人养着,长大当平家的奴才用。就这样,他被留在了平府。
西戈一直都记不起他先前叫什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名字,就像他与生俱来的那块胎记,旁人说他像堆臭狗屎,西戈觉得自个儿像瓦棚里的牲口,但绝不像牲口的排泄物。
西戈是吃奶糊糊和米汤长大的,小时候没人当他是个正经娃儿,也没人告诉他自个儿的来历。老爷当日就把他交给了驹爷,驹爷就真当他是个野仔养了,吃下人的食,睡瓦棚的草垛子,教他做下人的规矩以及干各种粗活。西戈的丑陋使他在下人中间亦须小心行事,否则拳打脚踢是逃不了的。西戈就如同他眼里忠实的目光,永远老实木纳地为平家做着每一件事,他常常想,自个儿这条小命还不知是平家的人从哪个荒山野地里捡来的,哪怕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
只有一个人对西戈好,那就是平家的二少奶奶紫月。
西戈记得小时候只有二少奶奶抱过他。那时紫月刚满十八,出落得水灵灵。她喜欢把西戈端在右肘和前襟之间,牢牢地,然后逗他。西戈在她怀里感到从未那么安全,有生以来第一次咯咯笑起来,他的小手就放在她软绵绵的胸脯上面。有一回,西戈仰天躺在板床的角落里哇哇大哭,半天也没人理会,紫月闻声跑来,抱起孩子哄,却怎么也哄不住,看当下无人便敞开怀让他咬了自己的奶子,孩子一含住奶头就不哭了,小手紧捏着白花花的奶子如获至宝地睡去。紫月一边轻摇着西戈一边叹声道,可怜的娃儿,要是真有口奶给你吃那该多好。
西戈知道他这一辈子就再也忘不了二少奶奶那张桃花似艳丽的脸,和她身上那种特有的成熟女人的奶香,后来这样的香味西戈只在梦里隐隐约约闻过。
西戈十岁正式成为平府的当家奴才,也开始跟着下人“老爷!太太!”地叫起来,尽管老爷太太从未正眼看过他。驹爷见他还不能当大人使唤,就让他进后院的粮房看米,粮房又高又大,上上下下堆满了麻布口袋装着的大米,阴森森地不见光,墙角里有一张吱吱作响的板床,驹爷叫人草草抹了灰便叫来西戈说,以后你就睡这儿。
夜里粮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西戈第一次觉着夜是那么漫长而可怕的,他听见老鼠穿越他的头顶,飞蚊在耳边嗡嗡作响,一睁眼就看见黑乎乎的影子晃来晃去。
有东西爬过他的手背,痒得他心里发毛。
西戈想抱着什么壮胆,好面对可怖的黑夜,他想起二少奶奶的怀抱,拼命地想,无济于事,他真的怕了,将身子蜷成一团,双手夹在两腿和小肚子中间。黑暗里,他摸索到一样软软长长的物件,抓牢了才发现是自个儿裤裆里的那东西,西戈突然觉得踏实了,就好像抓住了自己那条不值钱的小命,竟安安稳稳地睡了去。
这是西戈少年时代最艰难的一次经历,从此他便养成了夜里揣着命根子睡觉的习惯,直到一天早晨醒来发现手上床褥上粘粘糊糊湿了一片,这才惊慌失措起来。他偷偷跑去问紫月,二少奶奶,奴才怎么十四岁了还尿床哩?紫月仔细盘问后笑道,那不是尿床,那是......该怎么说呢,西戈,你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呢!西戈还是不明白,但知道不算坏事,于是照样儿睡,只是后来他每隔一两个月就要“尿床”一次,慢慢也就习惯了。
十五岁那年,对西戈来说有些不寻常。
过了阴历的二十,这一带下了场大雪。平家为讨个瑞雪照丰年的吉祥,里里外外收拾齐全,请来法师做了两天求福求子的禅术,驹爷又亲自拿了银票请一位名家写了几幅对子。
细雪粉似的白,把门联映得火红,黑色的字嵌进红里,到处洋溢着富贵喜气。太太吩咐掌灯,厢房、游廊、玄关都挂起了灯笼,傍晚一点灯,西戈就跑到院里的亭阁东角痴痴地看,他没见过如此闪烁漂亮的东西,于是,数着一朵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烛花,忘却了自己和粮房,想着,夜应该就是这样平和温暖的。
翌日晌午,老爷吩咐平家所有的主仆到正屋的堂里传话。驹爷带领下人和西戈听候差遣,西戈初次进堂屋,听见老爷威严的声音在四壁间回响,心弦紧绷。
头里坐着的是祖宗,老爷手持龙杖白眉肃目,太太天庭饱满发髻明亮。边上是浓眉大眼的二少爷,额间总好像拧着无形的结,震慑出满脸凶悍。西戈接着就看见了浓妆艳抹的二少奶奶,袅袅的站着,微微颔首的模样,眸角顾盼神会之间无端生出一种妩媚来,肆意地飘散开去,驹爷撩起眼袋子直勾勾地瞥向紫月,二奶奶鄙夷不屑地收回目光,不留痕迹。三少爷比西戈大过几岁,却像座干瘪的蜡像,骨骼松散,苍白无力,加上过分清秀的面堂,乍一看活像个风吹即倒的女人,与祖宗们的奕奕神采截然相反。
老爷命令紫月和二少爷下跪,慎言道,平家世代子孙满堂,如今大少爷英年早逝,老三年少未娶,平家的香火就全靠你们了。
太太对紫月道,你和老二已圆房多年,未见有喜,嫁到平家的女人就是来替平家传后的,要对得起平家祖宗!
紫月低头不语,半晌说了句,是!
老爷思忖片刻又道,如今二少爷常在外跑,屋里没个男丁守着二少奶奶是不行的。
紫月说,老爷若要吩咐个下人过来,就把西戈给我吧!
西戈当下一惊,没敢抬头,胸口被什么堵了一下,喘不过气来。
老爷怔住,转念一想,西戈还是个娃儿,干活也利落,如此相貌将来也绝生不出什么是非来,若是真派个壮汉子去,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云珠。
西戈被领到堂上听侯驹爷的教训,然后随紫月回房安排,他耷拉着脑袋两耳嗡嗡。老爷远远望去,只见西戈直挺挺的脊梁和宽厚的肩胛,禁不住心下一颤,喝道,站住!转过身抬头让我瞧瞧!西戈抬起脸的一刹那,老爷心底浮动的那一丝微颤即刻化成了泡影,厌恶地转过头,挥手道,行了,去吧!
就这样,西戈住进了南厢二少奶奶院里的瓦棚,成了紫月近身的仆人。下人们都奇怪二少奶奶为什么偏偏要了西戈,此等花容月貌的紫月怎能天天面对如此丑陋不堪的一张脸?西戈钻进瓦棚的草垛子里激动得颤颤微微,眼泪热腾腾地流过干裂的面颊,二少奶奶房里似曾相识的香味幽幽地飘过来,他第一次感到了难耐的喜悦,仿佛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
从那以后,西戈的日子起了明显的变化,他受下人的欺辱和冷落比以前少了,于是他更勤劳地为少爷少奶奶做事,尤其是少爷不在家的时候,紫月会把他当作自家的孩子般宠爱,赏他糕点,替他修补短了大半截的衣裤,或是要他进房里陪她聊天,时不时地会教他一些做人的修养和礼节。紫月发现西戈除了丑以外,居然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
西戈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自个儿有了人样,而不再是瓦棚里的牲口,也是从紫月那里,他断断续续知道了平府先前的事情。
平家世代都是做粮食生意的,且世代繁荣人丁兴旺,只是前三代里有一辈遇上一年饥荒,那一代祖宗为了保住家族的口粮和生意的延续,竟不愿赊米救济乡里的百姓,反而高价倒卖给异乡,那一年饿死不少人。也许是报应,从那以后平家的血脉一代不如一代,尽管依旧丰衣足食,生下的孩子却夭折的夭折,早逝的早逝。直到这一代,平家的三个少爷,老大早逝,老三体弱多病,而事实上……说到这里,紫月忽然断了话音,淡然一笑,道,也许不是真的,这些是我到平家做童养媳之前听我娘说的,那时我也不过是个豆大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的。
西戈又问,什么叫童养媳。紫月摸摸他的脑袋,就是娃娃时嫁到大户人家作媳妇儿,伺候老爷太太,长大了再伺候少爷,就这样过一辈子。西戈觉得不对,您明明是少奶奶,哪能跟奴才一样?奶奶心眼好,哄我呐!
紫月不再说话,目光忧怨地向窗外延伸,春雨正打过坠满嫩芽儿的柳枝,雨水沿着纤细的枝茎攀爬,又滑落到地下,无声无息,紫月想,这雨多像女人眼里的泪,落尽的和未落尽的。
那天午后,屋里静得再没了半点声响,西戈寸步不离地守着二少奶奶,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这年夏天来得晚,下了场急雨才燥热起来,二少奶奶紫月薄纱缕缕,风情万种,轻盈的体态让祖宗们心事重重。
八月,桂花瓢香的的季节,十五岁的西戈遇见了一个人,她是平家一个远亲的小女,父母刚过逝,太爷便托人辗转把她接进了本家,名字叫寒丹。
西戈第一次见到寒丹,是驹爷带她见二少奶奶的那天。
西戈在院里扫地,鼻尖只闻着诱人的桂花香一阵阵地飘过来。驹爷把人领进玄关,道,老爷要带新来的小姐见过二少奶奶。紫月正敞怀靠在躺椅上纳凉,玉指间插着把蒲扇轻摇着,驹爷斜睨着瞅了瞅,站到一旁,小姐便上前来行礼,说,寒丹见过二少奶奶。紫月拂扇起身,见那寒丹,心下一阵欢喜,好个清丽标致的可人儿,别跟我多礼,来,这边坐。接着,就上前去牵她粉粉嫩嫩的小手,回头吩咐着,西戈,还不快去倒茶!
驹爷见二少奶奶没有搭理,自讨没趣屈身告退,鬼迷心窍之间险些被院里的门槛绊倒,刚好撞上端了茶的西戈,驹爷不由分说抬手一个巴掌,你个瞎眼的鬼奴才学得和你主子一样,满身的骚劲儿没处使,呸!
寒丹端起茶来好奇地盯着西戈圆滚滚的脑袋,紫月说,这是我的贴身仆人西戈。西戈?寒丹边念别咯咯笑,名字真奇怪,抬起脸来让我瞧瞧。那灵雀般的笑声在西戈的耳朵里鸣响,哪儿传来的声音?好听得叫人心里荡荡的。
他不敢的,紫月说,他嫌自个儿丑怕吓着小姐。
寒丹一噘嘴,恼起来,哪样的人我没见过,独眼没鼻的都有,还会怕个下人。
西戈唯唯诺诺地抬头望去,和寒丹的眼对了个正着,蓦地,脑瓜子就懵了。若那冰清玉洁的鹅蛋脸儿是湖碧水,那一双珍珠般透亮的凝眸便是水纹间折射出的粼粼波光了,她薄唇娇艳,两腮酡红,鬓发如云。西戈的心里狠狠地撞出两个字来,美呵!他惊叹,天底下怎么有如此美妙的一张脸。
寒丹杏眼圆瞠,对着西戈的脸愣了愣,朗朗地笑道,西戈,你真丑。
紫月道,你莫笑他,他羞起来几天都不开口说话的。
寒丹用帕子掩着嘴角,丑是丑,看上去倒还机灵厚道,你几岁了,西戈?
十五!西戈埋头闷闷地答。
哟!寒丹惊叫,和我同岁,二少奶奶你说乍一看是我大些还是他大些,是我该叫他西戈哥还是他叫我寒丹姐?紫月一边劝说,大小姐你就饶过他吧!一边自个儿忍不住要乐,两个女人笑作一团。
西戈有点儿难堪,但心下没了怨恨,寒丹的戏谑让他感到一种亲近,一种好像他和二少奶奶之间的亲近,这想法困扰了他几夜,兴奋得连手里的命根子也硬朗起来。寒丹的脸反反复复地在西戈的脑海里重叠,西戈从来没有这样的渴望,像渴望再见到寒丹那么强烈。
从那以后,寒丹得空就往南院跑,好像和二少奶奶有说不完的话。西戈后来才知道,寒丹是在南方的一个大城市里长大的,她不厌其烦地给紫月讲城里的生活,酒楼,妓院,舞场,赌场,工人罢工,学生罢课,这一切都是西戈从未听到过的,他觉得寒丹是个奇女子,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紫月羡慕寒丹,羡慕她念过书,羡慕她自由自在,更羡慕寒丹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紫月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有了年迈的痕迹,还那么年轻,心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老了死了。
西戈在那一季,闻尽了桂花的清香,看痴了寒丹的笑容,不知不觉就在他心里生了根。
寒丹天真无邪,灿烂得像一道横跨在平府屋顶上的彩虹,让西戈站在庭院中央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有了蔚蓝色的舒畅。寒丹总是由着性子对付西戈,像是把他看作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娃娃,任性了照样打骂,面粉团儿似的拳头落在西戈敦实的胸背上,轻柔地不屑重力地,只把西戈的身子捶得软绵绵,心口直往下坠。开心了也会像紫月一样去逗他,笑他,宠他,当真自己是姐姐来着。每当紫月要厨里做了好吃的,寒丹便会飞跑到院里对着瓦棚喊,西戈,来呀!二少奶奶又有好吃的赏你了!西戈便惊慌失措地应着,草草地把自个儿收拾干净走出去叫声大小姐。
每次寒丹都觉着见西戈吃得很雅气,不像别的奴才那么粗俗,便忍不住要说,喂,别老低着头,是人就该抬起头来说话。西戈胸口一疼,眼泪扑哧扑哧掉下来,他真想立刻跪在二少奶奶面前磕几个响头,幸亏她把自个儿调教得像个人样,没在寒丹面前丢脸,想起儿时所受的种种屈辱,忍不住伤心起来。寒丹不知道西戈心里正在翻江倒海,随口又道,二少奶奶直夸你聪明得紧,不如我来教你识字如何?西戈膝盖一颤,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奴才不敢。你这死心眼的傻东西,寒丹撩起手指直戳他的脑门儿,觉着好笑。西戈为此懊恼了整整一个夏季,恨自己怎就那么没出息?仔细想想又暗自庆幸着,大小姐在自个儿心里本就像神似地被供着,万万不可与她太近,若因此生出事端来伤了她或辱没了她,不用老爷太太们动手,他一定亲手先断了自己这条小命。
寒丹依旧快活着,常来南园找西戈玩耍,说是无聊得很。有一回,西戈溜出大院跑到村头的河滩边采来一大捆芦花,偷偷放到寒丹的房里,隔日,寒丹便两眼红红地跑来问西戈,你怎么知道?
西戈不解,傻傻地望着她。
寒丹痴痴地端详手里的芦花,轻声道,以前爹总是托人从家乡带来好多芦花放到我房里,我每天夜里想着念着的就是第二天醒来能看见满屋子芦花,好像爹爹还活着……寒丹清亮湿润的眸子流淌出哀伤的感动,让西戈的心也跟着痛起来。谢谢你,西戈,她擦干眼泪,捡起一块石头蹲到地下,写她的名字:寒丹,西戈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两个字,寒丹把石头放到他手里。西戈终于鼓起勇气一笔一划地模仿了她的名字,打那以后,两个人便经常躲在瓦棚的地上写字,正如二少奶奶说的那样,识字让寒丹亲眼目睹了西戈过人的聪慧。
于是有一天,西戈说出了他内心深处的话,写道,寒丹真美!寒丹温柔地笑着,写道,西戈真善良。他害羞地垂下脑袋,心想,一定是梦,最好晚一点,再晚一点醒来。
西戈并不知道,彩虹是雷雨过后瞬间出现的东西,很快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少奶奶紫月眼看着寒丹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就像悬着千万把沉甸甸的铜锁,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对寒丹说,好妹妹,你要快快长大,然后赶快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千万别在这平府留太久啊!
为啥?寒丹不明白。
紫月牢牢捏紧寒丹的手,在她耳边说,平家大院是个封闭的囚笼,平家的女人脖子上都套着把无形的锁,荣华富贵都是假的,待你看见这院里的肮脏,就太晚了。她说,寒丹,你一定要离开平家,因为平家已经没有男人了。
这些话对寒丹来说难以理解,而西戈却在日后的岁月里亲眼看见了紫月所说的一切。他见过平家把大烟放进米袋里一车车地运走,他见过祖宗们用家法肆意严惩虐待下人,他见过二少爷的跋扈三少爷的懦弱,他见过驹爷扒光丫头的裤子在草垛里翻滚和他永远露出的轻薄二少奶奶的目光。西戈终于明白这只在祖宗面前阿谀奉承的老狗,其实是一头垂涎三尺的恶狼,他巴不得捞尽平家的每一丝好处,占尽平家的每一个女人。西戈一直有着狠抽他一顿的欲望,尤其是看见他把下人踩在脚下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