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纳德和陈应毕竟是堂兄弟,有三分像。但陈应的鼻子挺直,脸型周正,乌纳德却处处都差些,看着便是一个不聪明的莽汉情状。
之前的狼头图腾,便是乌和洽母家的势力,依照乌和洽的性子,不可能叫乌纳德掌控,故而乌和洽出现在此处,只有几种可能。
一,乌纳德与乌和洽和谐相处,他们之间的争斗只是为了蒙骗宁国;二乌纳德争斗失败,归顺乌和洽;三,乌和洽自知并非汗王血脉,若一朝事发承位艰难,假意辅佐乌纳德,一边壮大赤蛮势力,一边寻找合适的时机杀之。
第一种可能是不可能出现的,乌纳德愿意,乌和洽也不会愿意,若是第二种可能,乌纳德便不可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所以,只能是第三种。
张月君的眼神看着乌纳德,就像看着一个被猫儿叼在嘴里的老鼠,什么时候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讽刺,太犀利,乌纳德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把将张月君甩在地上,起身重重将门关上。
“明日开始,一日只给她吃一顿,也好过几日,叫她看着凄惨些,叫赵云轻那厮,好好心疼一下。就是不知道,她那个窝囊夫君,会不会也心疼。”
乌纳德的声音太刺耳,张月君倚着石壁,昂着下巴扯了扯嘴角,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屑。
“你比不上他一点。”
张月君觉得脑袋有点晕,所以声音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但是足够叫乌纳德气到头顶冒烟。
尤其是她轻飘飘地说话的尾音,更是叫他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比不上谁?你那废物夫君吗?他不过是一届贱民之子,早晚有一日,他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也省得你过几日死了,泉下寂寞。”
他冷哼一声,便转过身去,消失在张月君的眼前。
地牢的只有一个入口,只有一间牢房,所以门前此时已经没有人,都守在外面的入口处。
张月君觉得更晕了,眼眶发热,艰难地昂起头来,穿过那个两指宽的洞口,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
“最好不要先找我,不要耽误正事,你答应过我的,要做良臣。”
她伸出手,想要去够一够那天,轻声喃喃,头痛欲裂,只觉得几乎快晕过去。
忽然一个小木棍戳下来,一边戳,一边还有一个少年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良臣是什么东西,害得我被师兄罚抄经书,一定不是好神仙。”
听见又是那日来此的少年,张月君稍稍提起点精神。
她伸出手握住戳下来的树枝,和上面的孩子较劲,吓得那孩子,直接将手上的树枝丢掉。
明悟在上面先是害怕地躲远,可是又觉得下面的人声,虚虚的,不像是什么害人的精怪神仙。
他想着要是真有妖怪,寺庙里面怎么会有害人的妖怪呢,便斗着胆子,上前去,趴在那个洞口,想要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下面太昏暗,他只能看见下面的人的轮廓,应当是一个女子。
“你是谁,你怎么在下面,下面怎么有一个房间?”
张月君扶着一边的墙壁站起来,仰着头轻轻地问他。
“你是谁?这里是哪?”
明悟趴在地上,四面看了看,发现根本没有人走过来,便又贴上去与她说。
“这里是慈恩寺,我,我,我叫黑娃。”
张月君仰头叫他等等,便从自己的衣裙下面撤出一块干净些的布料,将自己的指尖咬破,在上面简单地写了些东西。
连着她腰间缝在衣服里的银子,连着那个布条一起塞过去。
“若我没猜错,此处是岷州州府附近,麻烦你将这字条,帮我送给岷州州府的镜花阁,门前有二色补血草,千万不要认错。这银子是给你的报酬。”
明悟头一次在自己手中握着银子,他之前,只摸过铜钱,可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二色补血草啊。
但他再问,却听下面的人说,只要去就知道了。
他贴在那个窟窿上看,便看见下面的人,倚在一边的墙壁上一动不动,似乎是没什么力气,惨兮兮的。
他只想着,之前娘亲饿着的时候也是这样,没什么力气,如果他能把这个东西送过去,她应该会好过一些吧。
师兄说了,佛祖会记着功德,他做好事,把功德给娘亲和弟弟妹妹,叫他们也吃饱穿暖,还有银子。
这样想着,明悟便攥着手上的东西,往自己的屋里跑。
就算要下山,也得是明天才能下山,现在,就算是他想也只能先等一等。
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却被一个蒙着脸的人拦住,手上的布条被人抢走,连着那一块银子一起,都被人抢过去了。
还因为想要攥住那些东西,明悟没站稳,倒在地上,正想站起来,将这些东西抢回来,却发现面前落下来一个袋子。
他拍拍屁股做起来,只看见里面有一些零散的铜钱,虽然没有那些银子多,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明悟捂着怀里的银子,有些愧疚地跑回去,告诉下头与他说话的人,东西被人抢走。
却听见下面的人笑笑,只说银子还在就好,不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
明悟再喊她,却怎么也也听不到回应,只看见下面的人换了个姿势躺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抱着自己怀里的银子,耳边响起钟声,便只好离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银子在怀里烫的很,既然没办成事,便先替她保存吧,这样,也好等她出来,再将银子还回去。
天色大亮,整个岷州的苍凉,转瞬之间在赵云轻的眼中,变成整个宁国的苍凉,饿殍遍野,战火绵延。
整个宁国皇室只剩下他自己,她和他一起被舍弃,在乱箭中倒下,血满宫城。
赵云轻闭上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这样的噩梦,已经扰了他数年,而在梦里,江南蝗灾,便是最重要的转折。
他在祥安的事情已经解决,祥安县运出去的那一批粮草果然有人来劫,因为他知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所以及时阻止。
只是只有为首的头领知道上面指使的人是谁,但是刚刚将其擒获,那头领便自尽,根本不能查问分明。
黄继英暂时不会有安全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留了人在他身边,一方面保护黄继英的安全,一方面,要小心林裕昌的人继续做手脚。
赵云轻揉了揉额角,穿上衣服,坐在桌前,一些不起眼但精致的早点,只是平日吃起来味同嚼蜡,所以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便一点趣味也没有。
他已经许久不曾吃出这些东西的气味,就连嗅闻也是如此,却要常常装作纵情声色,闻香吃茶的纨绔。
原本见色,也只是黑白,只是见到张月君的那一刻,才缓慢有了色彩,所以他才十分会那样荒唐地知晓她是谁。
他拿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却听见外面墨鸢前来,有事要报。
墨鸢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将手上的信送上去。
赵云轻将信件看过之后,腾地一声站起来,转过身去的时候,却觉得口中的食物忽然有了味道。
甜味和心头的涩意混杂,愤然的心情和恢复味觉的冲击一同出现,眼周干涩,蹲下身来捏了捏眉心,却听见墨鸢替红隼说话。
“主子,红隼她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顺利实行,才……”
墨鸢的话还未尽,便听见耳边传来餐盘碗筷尽数摔在地上的,赵云轻独处之事时常沉静的脸,已经挂上怒容。
墨鸢已经见过不少的大世面,可是此时还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默地半跪在原地。
“本王说过,她若是受伤,便要将她救回来。”
“可是王爷,若是将张娘子救回来,便无法将乌纳德诱出,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在江南彻查诸仓掌事。张娘子,只是再平凡不过一女子,如何能留她干扰了王爷的决定!”
赵云轻,抬脚踩在地上凌乱狼藉的杂物之上,蹲在墨鸢的身边,笑着看他。
墨鸢见他眼中血丝蔓延,猩红一片,眼底隐隐有轻湿的水光。
“乌纳德杀得,江南诸仓,也可有别的由头查探,身为墨鸢的首领你是知道的,红隼也清楚。你们既然知道她可以左右本王,就不该这样逾矩。这些事。本就和她没有干系!”
赵云轻站起来,一脚将一边稳稳摆着的架子踹翻。
“为什么,你们牺牲一个不想干的无辜女子的时候,总能那么轻易,若是她死,红隼,也不必活,十鸢违令,斩之,本王记得,是铁律。”
墨鸢听见身后的人走远,才将另一边的膝盖落在地上,才觉得能够喘得过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远远地看着驿站远处的起伏山峦。
红隼啊红隼,现在,只能祈祷张娘子平安无事了。
那信上是张月君的血书,还有红隼送来的这段时间的一应进展。
那血书,分明就是算准了红隼的意图,也知道,红隼将血书截下,便一定会送回王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