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针尖麦芒
故右2025-07-28 18:513,192

  之前陈应温和谦谨的样子,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人皮面具,只有在杀念时才会露出他的獠牙。

  就好像那天她在吴勤的宅子里看见的样子,面色冷厉,出手狠辣,叫人看了身子发凉。

  他走的一点犹豫也没有,甚至像是在逃开什么污糟东西。

  方惊魁蹭了蹭自己的嘴角,倚在门上看着秀儿失神地跪坐在那里,便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女儿,若是现在还活着,大概也就比秀儿小上一两岁,正是什么都不太分明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引导坏的路子上去。

  “小姑娘,陈大人话虽说得直接又难听,但是你且要记住,人要自爱,方能爱人。如你我一般身处微贱之处,别人本就看不起,若自己再看不起自己,还有什么意趣呢。那胭脂铺是个铁打的一样的靠山,靠住了,便是还遇见这样的灾年,也不会将你饿死。”

  秀儿听了一时间有些怔愣,那胭脂铺子门可罗雀,她打听过了,就算是平常的时候,也几乎是没有人来买的。

  怎么会是铁打的靠山?

  可是她这样寒微卑贱之人,真的能靠着自己活下去吗?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被养得细嫩的手指,恍然间抬头,便只看见艳阳高照,所有人都不在此处,却越发好奇起来,那张娘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此方艳阳天,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怀王”正在屋中整理自己的头套,好叫自己不要那样秃,却听见咚地一声一个人闯进来,吓得他手上一抖,原本戴好的帽子一下歪到耳边去了。

  “谁,谁,谁……谁!啊!”

  他扶正自己的帽子,腾地站起来要往前去,却一个没站稳,没什么形象地跌在来人的身前,双膝触地,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

  陈应的脸还冷着,原本阳光开朗的一张脸,从“怀王”的视角仰头看着,便是阴沉沉的阎王相。

  两个鼻孔像是黑黢黢的豆豆眼,叫“怀王”一阵尴尬地恼。

  “陈大人,好歹现在俺也扮的是您的上司,要不要给俺留点面子?”

  “怀王”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扯着自己的帽檐下面的几根稀罕毛,没控制住自己的口音。听着莫名地喜感。

  他惯会察言观色,所以才应对什么都还算及时,看陈应的样子,便知道应该是收拾东西要走。

  便背过身去,四外圈一看,便发觉什么也没有,只是提上自己易容的匣子,指向衣服箱子,无他。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塞进马车,哒哒哒地就走了。

  “敢情就剩我了。”

  他抱着自己的匣子坐在车厢里头嘀咕,掀开帘子,正巧和柳如风对上眸子,瞧着那清风朗月的郎君,故作深沉地点头示意,便将掀开的帘子放了下去。

  “嚯,吓死爷。”

  帘子外面的柳如风,饶有兴趣地挑挑眉,回眸瞥了一眼。

  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的眼神,和那家伙阴沉沉的样子,实在不太像,怪不得一直不怎么露面。

  祥安的消息已经传回来,那边失策,没了将黄继英扯下来的借口,眼下江南诸仓估计会接连核查。

  好在之前那批货被发现的时候,便在几个主要的仓中散了消息,将账目平了,也不至于将所有的都折损。

  潞城县的应当是早便说过的,只是那吴勤太过张狂失度,才露了马脚。

  本来是打着怀王的名头做事,却不想叫陈应更有了理由处置,直接担下了御下不严的名头,将人彻彻底底地处置,虽是留了条命,可把养尊处优的流放做苦力,却比死了还难受。

  前面的大黑马上跨坐着的少年将军,背影挺直,叫他一时恍惚。

  若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便也能像父亲一样,做一个在沙场上争功名的磊落人,不必像现在一样隐藏。

  可是没有假如,没有若是,所有的东西已成定局,他必须接受这样的一辈子,从生死险境,跌近阴谋的漩涡。

  他心中最后的寄望舍了,现在便也就只有这一个不知道几时实现的目标,可是累了,便想将这狗屁的烂摊子全毁了算完。

  潞城便在州府附近不远,中间只一个驿站,只是短暂休息。

  陈应跨坐马上,眺望前路,只希望走得快些再快些,可是却还是要稳着才好,越稳,娘子越安全。

  他一边走一边望,可江南多山峦,一眼之间,山峦层叠绿意存,他看不见很远。

  娘子总能看得很远,远到有时候会忽视了当下,心中忧虑,可是他就算行事果断,却只想顾着眼前。

  他之前年少,不珍惜父亲母亲,都相继失去,所以现在越发珍视现下的日子,不管她现在如何,也要见了才好,要见一见,起码要见一见。

  他心中焦躁,一直走到月亮爬上半空才在驿站前头停下,天上不知怎的,只蔽着一片云彩看不清星子。

  便坐在外面等,驿站外面的矮桌前面蹲下,无酒无肉,勉强咽下一杯粗茶,在此枯坐。

  巴巴地仰头望着,等所有人度进去歇着,才得见天上云散,那颗明亮悬在天上的长庚星才现出来。

  不由得心头稍稍松下来,陈应垂首散了口气,听着前面拴着的一条黄狗喘气。

  “陈老弟怎的不吃饭,做在这叹气?”

  方惊魁手上端着从驿卒手里讨来的一碗黄酒,咂摸一口,陶醉地坐在陈应的身边,也仰着脑袋往上看。

  “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陈老弟还会观天象?要不也给老哥我算算,我还能活几时?”

  陈应转过头朝着他温和一笑,似是想起什么,目光忽然柔和下来,望着天上的长庚星。

  “曾经有人与我说,长庚最亮,与人引路。”

  方惊魁饮了一口,才勾上陈应的肩膀,放开嗓子笑起来。

  “瞧你那满眼柔情的样子,与你说的人,是张娘子吧,我看给你引路的,不是什么长庚星,是你家娘子,就好像那拴在骡子前头的萝卜,颠颠地跟在后边,眼睛都不移一下。”

  方惊魁打趣他,但是丝毫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只是和他一起坐着,如多年老友一般,闲聊着,不提正事,只说家事。

  月融融,酒香淡,二人掩着思念谈天说地,心照不宣。

  次日一早,方惊魁和陈应在门口遇见,方惊魁身后的的长刀已经包好,陈应身上的配剑也完备。

  今日开始便要谨慎小心,娘子要救,义仓也要查,赤蛮那些个糟心的事也要知晓。

  陈应去怀王门口将门敲响,不多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门被推开,是熟悉的衣料和鞋履,可是二人一对视,怀王的眼神清明,不是假货。

  “王爷,要启程了。”

  赵云轻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忍下眼中的疲惫。

  “自然。”

  怀王只是说完这两个字,便散下架子,看起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陈大人,帮着本王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了,即刻启程。”

  陈应躬身应是,进门去,将后面的书匣子提上,那匣子里原装的是“怀王”的易容的工具,现在却是轻飘飘的。

  他拽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匣子底下没关严实的一条缝子里面漏出来一张纸,缺了两个方方正正的角。

  上面是一副画得惟妙惟肖的画,一个女子身穿湖蓝色的衣裳倚在亭中。

  那眉眼清冷,有几分英气,是柳如意。

  他将画捡起来抬首,便和去而复返的赵云轻对上眼睛。

  “画是我的,她却不属于谁。”

  赵云轻珍惜地拿过来塞进袖子的暗袋里,转身走出去,听见身后传来陈应的动静,叫他后槽牙痒痒得很。

  “王爷下次还是找块大点的纸,字本来就丑,可还是写大点好辨认。”

  一个甩甩手,一个撇撇嘴,虽然知道现在都是奔着一个方向使劲,心里还是别扭得很。

  岷州的状况要好上许多,城中虽然不怎么热闹,但是没有潞城县那样有在街上乞讨的。

  也都学着江州府城,将发下来的粮食,又设了粥场,一些实在吃不起饭的排着队领粥。

  岷州知州姓梁,和方惊魁差不多的年岁,为人圆滑,将一行人招待得妥帖,备了一桌的饭食,又是寻常百姓所食,不算铺张。

  赵云轻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味觉恢复,才将捡着有滋味的多吃了两口。

  柳如风和梁知州是旧识,便在一起寒暄,看着很是亲厚,但是怀王心知肚明,他们俩不过是热脸冷心,没什么交情。

  吃完了饭,怀王便要去城外的慈恩寺,谢过慈恩寺的住持,再从私中捐些香火钱。

  陈应和他骑马一前一后,方惊魁在前,柳如风留在州府查探账册,和赈灾的名目。

  “他们看着很熟的样子,你就不怕他们他们给你下毒,或者悄悄在账目上做手脚?”

  听陈应在身后问,怀王漫不经心地回着。

  “当然不担心,这梁知州也是与柳如风同期的青年才俊,却与他最不对付,柳如风压他一名,抢了他留京的名额,而且,梁知州最喜欢林相家的小姐,那秦小姐,现在,可是在柳家做大娘子。”

  怀王偏头看了一眼陈应的脸,眼白比黑眼仁露出来得更多,看着比梁知州的嫉妒还要多上几分。

  不知道怎么的,陈应心中一阵暗爽,身子因为骑马的惯性微微后仰,可是还没得意多久。

  “现在陈大人自己可救不了人,别和本王闹太僵。”

  针尖对麦芒,俩人心里一个比一个堵得慌,倒是叫一边的方惊魁捡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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